闻道长安吹战尘,春风回首一沾巾。重华一去宁复得,天下纷纷经几秦。《桃源行》王安石〔宋代〕——我是分割线——而在被长安周淮安所念叨的潜在威胁平卢军/青淄镇,理所所在的青州益都城内,却是一片火光通明而嘶喊连天所笼罩之下。望着阴郁天色下不断汇聚和游走的围攻火把,号称儒雅好文而刚刚执掌权柄的当代储帅/世子王师范,却是早已经方寸大乱而满是惶然之色了。至于他所募集的那些衙内卫队,更是在连惊带吓之下一夕散尽,就算还留在身边的少许杨彦珣等人,也亦是惶惶不可终日了。只是因为作为大帅/齐王的王敬武,已经抱病从塌上站出来主持局面和怒斥犯乱军士,暂时惊退了对方。才没有让这些坚守在内城和牙城之间的牙兵和亲卫所属,马上就此士气崩盘溃乱掉。因为,他们大多数人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得失,而没有剩下多少侥幸心理。作为平日里被优厚待遇和优先配给的亲从近卫所属,平日久没少招惹诸多外军的怨望和非议;而一旦随着帅位易主之后,很可能迎来的就是新帅纵兵发泄式的清算和屠杀,就连他们住在内城的家眷也未必能够保全了。虽然这场变乱发起的有些突然和猝不及防,虽然王敬武病的连甲衣都穿不起来了。但是对于已经亲身经历过易帅之变的王敬武,又怎么可能不在日常有所防备和准备呢?因此在及时反应过来之后,他就控制住了内城的局面,也掌握住了最要的内甲丈库和足用数年作战的仓禀、储集了大量财帛的内用库。防住了叛乱者的突进和肾透支后,接下来就是他与外郭城内的这些乱军进行对峙和交涉,以摸清其中的根源、底细和诉求,软硬兼施的劝说和威逼利诱的许诺,以为争取时间和更多转机的可能性,乃至拖延到忠于自己的外地部队,转回支援的后续博弈时间。为此,他甚至可以舍弃自己作为明面上的继承人,作为引发诸多事端的根源——储帅王师范,来争取到更多的缓颊和折冲的余地。毕竟,相对于那么一小戳野心家和叛乱者,大多数士卒还是盲从和躁动、短视和苟且的安的,只要肯付出代价还是可以将其安抚下去,乃至转换立场的。作为淮上三镇当中,因为地理盛势而得以相对保全完好,既有鱼盐之利又有海贸出息的平卢军;地盘人口的富庶程度都远非其他两镇可比,因此可以轻轻松松的以淄、青、齐、登、莱五州之地(今胶东半岛及鲁北山区),征发出号称十万大军的武装来。当然了,在平时并没有这么多人马;除了那些最基本的营田屯军户之外,平卢军的名下大概维持了五六万的带甲之士。其中又主要分为驻守牙城、内城和郭城要害的牙兵/衙前兵(精锐/亲军)、驻留在理所和青州境内的牙外军(直属/主力部队),以及各州守捉、团结所构成的州下外军三大序列;只是因为刚刚从泰宁军处,抢得了海州全境、密州大部、大半个沂州在内的一大块地盘,再加上准备从棣州伺机渡河越境,攻取河北境内的沧州等地的缘故;导致王敬武平日后所厚植和扶持起来的亲信心腹将领们,大都被分派到这些地方去作为前期准备,或是弹压地方的需要。要是往日里由他的威望和手段,带领着这些少而精又死忠不已的牙兵和衙前军,以少御多、以轻驭重的控制这些人马完全不是问题。结果,因为他卧病在床而将王师范推出来主持局面的缘故,反而是成为了剩下军将当中那些潜藏的野心家和心怀不满者,乘机发作起来的大好时机了。只是作为叛党领头人的后军都指挥使卢弘,却是令他稍稍有些意外;因为作为范阳卢氏支族出身的对方,也算得上是他的连襟之选,而在逐走前任节帅安师儒之后,就被委以衙外中前后三军之一的都指挥使要任;结果,就是这么一个亲近和重用之人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只是在听过了对方的诉求和条件之后,王敬武也就暂时丧失了与之进行交涉的**和动力了。因为,对方不仅仅要将“倒行逆施”少帅王师范远流外海的沙门岛,还要求他这个齐王也退位安养宫中,而由另外几个尚未弱冠的儿子择之其一,在群贤的辅佐之下继位主事。这就和当年被他逐走的安师儒有什么区别呢?或者说是更加的不堪才是。是以他也唯有死战坚守到底,令其久久不克而士疲兵弊自然心生怨怼,再加上忠于自己的外援赶回的人心震动之际,才有可能以较少的代价,将其一举扑灭而永绝后患才是。所以,王敬武也不惜年迈病体之身,而披着厚实的锦袍在城上鼓舞酣战至旦;才在乱军退下之后与城楼内铺上锦榻被捻合眼休憩起来。至于作为导致了这一切事端的王师范本人,却是在当初一顿痛骂和怒斥之后,就像是被他暂时遗忘似的,再也没有提起来过了。然而,当王师范再度醒来的时候,却是在昏昏沉沉当中嗅到了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多年军旅生涯的本能让他忍不禁就去摸藏在枕下的短刃宝刀;然后一边口中呼叫着“来人”“来人”,然而莫管他怎么呼叫,无论是本该负责守夜身旁的爱妾,还是值守门外的亲卫都没有任何回应。直到王敬武奋力撑起身子的下一刻,才见到一个推开厚实帘幕而入的身影本想据刀以对,但是定睛一看却是他的嫡子王师范,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而开声道:“我儿安在?这就好了。。。”然而下一刻等到王师范走到近前,却一直没有说法也没有例行行礼,让王敬武不由有些诧异和异样起来,这才注意到了这位嫡子身上的隐隐血迹;然后就见脸色有些惨白发青的王师范,用一种嘶哑的声线道:“大人,可是想要教我交出去,以为平息那些乱党的攻势?”“你我父子一体,怎会有如此之念呢?这是谁人在离间我骨肉!!!”然而,听到这句话的王敬武却是心中一下子沉了下来,却又生出了莫名的悲哀来愤然开声道。“那您暗中使人将三弟迁置内宅,并派牙兵守护也是有人挑拨离心了么?”王师范却是表情越发怪异道:“不过,也无所谓了,既然是箭在弦上我也不得不不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须发蓬乱的王敬武这才心中大为惶然和惊乱起来。“当然是顺应军心人意,还请父王退养让贤了。。”表情愈发坚定的王师范却是沉声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么?乱兵尚在城外!!!!”王敬武不由嘶声怒斥道:“正因为如此,才要请父王退位让贤,接下来才好行事啊!还不快送父王回宫安养。。”王师范说到这里,对外摆了摆手道:随着一拥而入的甲兵,已经病体年迈的王敬武甚至没有能够抗拒几下,就被按住架走塞入了一架抬舆上,就此送出了这处门楼的所在。而后,在城外乱哄哄的临时军阵当中,其兵反乱逼宫的后军都指挥使卢弘,也有些意外的接到了一封来自内城城头的射书投献。然后看了挤眼之后,就不仅诧异的对着参与策划此事的谋主,被通缉的前谏议大夫、节衙判官张濬道:“竟然是城内的那师范小儿胆怯了,居然献城邀我入主?此非有什么蹊跷呼?”“这位衙内原本就是少而无胆之辈,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些是非来了。如今,怕不是王老匹夫那头,出了什么不可收拾的状况了。”然而张濬却是有些眼神闪烁道:“也罢,就且去看看他怎么说好了”卢弘这才断然点头道:不多久,卢弘一行人等就随着大开的内城城门,被引入了门楼内的厅事当中,就见卸去一身甲衣的王师范带头站在堂上相迎,而口中恳切而略带卑声的文绉绉大声道:“吾以先人之故,为军府所推,年方幼少,未能干事。如公以先人之故,令不乏祀,公之仁也。如以为难与成事,乞保首领,以守先人坟墓,亦惟命。””“衙内实在过谦了。。你我终究有亲,日后少不得保一场富贵有余。。”听到这话,而愈加放心的卢弘不由象征性的宽慰道:然后他就带着一干部将,迫不及待的走上堂前而坐在了那张代表旌节之主的虎皮大靠之上,而在左右的侧立之下迫不及待的想要发出身为节帅的第一条令喻了。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先犒赏和安抚住,那些追随者及所发起反乱的兵卒们。。“传我令下,打开节衙诸库。。。”卢弘张了张嘴却没有能够再说下去,因为一截刺穿过了虎皮大靠从他胸前大片血迹当中透出来的剑尖,打断了他作为发声器官的胸肺活动,而在刹那间喷出一大蓬血水来。而几乎是在与此同时左右侧立的将弁们,也被从帷幕背后突然穿刺、砍劈而出的刀剑,给纷纷斩倒刺杀在地。其中唯有一名将弁在被斩断挡格的手臂逃得一命,而奔走下堂来大声呼救起来:“快来人。。。”然而,在风雪飘摇的堂外廊下隐隐列队军士当中,却是没有人相应和回复他的呼救声。在最后一声惨叫也彻底断绝之后,只见身为少帅的王师范对着作为卢弘谋主的前判官张濬,恭恭敬敬的拱手为礼道:“多谢老师暗中襄助,如此行事可还得当否?”“委不敢当,储帅与贼不两立,才是我辈保扶的明主之资啊。。。”张濬一时郑重其事的回礼道:就在这对师生相互相得的一轮吹捧之后,随着打开府库拿出来的钱帛犒赏,这场来得也快结束的更快的反乱,眼看就要在城内就此消弭于无形了。然而,突然在北城城头上传来鸣锣传讯和告警声,然后就有人飞奔而来大声报讯道:“是节帅招还的援军已至。正待入城。”“看清是哪部人马的起好了么?”王师范不由反问道:“是棣州张(蟾)兵使的旗号。。”迅兵回应道:“不对!”这时候,已经转任为节衙左长史兼王府亲事长、齐王傅的张濬开声道:距离青州州城最近并且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难道不该是位于临淄、寿光、北海诸城内的守军么?然而,还没等到他继续想下去,就听到城池另一端再度传来了呼啸和哗然声:“棣州兵马强冲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