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哀王六年,晋阳城上巡哨的守军看到远处有一队骑兵正在狂奔而来。这支队伍大约有三四十人,而每一个人都是浑身浴血,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死战。晋阳守军急忙传令,在城楼之上列队待战,众人刀剑出鞘,弓弦上紧,只等那队骑兵上前。为首的那人连催几鞭,赶到了城下,举起手中一块金灿灿的令牌说道:“在下翟君相国郭隐玄,偕同侍奉郑公、韩候、智伯,被徐军赶杀,奔逃至此,请求贵邑收留。另徐国大将军达特已率军赶来,扬言灭晋,请诸位严加守备!”
晋阳守军不敢怠慢,急忙把这一行人放入城内,尚未安定,远处尘头扬起,又有一支军马开来。郭隐玄走上城墙一看,也不禁被对方的气势吓得心惊胆战。只见从东西南三路上涌出了无数甲士,整齐的踏步声如同天边的闷雷一般。每一个百人的甲士方阵之中,必定还有一辆装备优良的战车,周围则是往来穿梭的骑兵队。
大军开到了离城不远的地方,从军中推出了一员金甲大将,手指晋阳城上的众人哈哈大笑,朗声说道:“郭隐玄,你五年精心训练的翟国精骑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被我杀得片甲不留?眼下秦国被我打得不敢东出函谷,三晋联军也被我轻松扫荡,只剩下你们几个零零落落逃出而已。况且你们也还是被我围在了这里,指日可擒!看来你所谓的连横破徐的计划要破产了吧?哈哈哈哈哈!给我攻城!”
金甲大将的话如同涟漪一般向四周散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不断重复着命令,开始向着城下推进。郭隐玄急忙下令,城上众人纷纷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兽,口喷火焰,伴随着城上的箭雨袭向城下敌军。而郭隐玄自己则紫袍一抖,幻化成了一只紫色的巨型蝙蝠,扑打着翅膀飞了下去。城下的金甲大将冷冷一笑,从马鞍上跃起,变成了一个手持双剑的牛头人身的怪物迎上。
两人交手没几个回合就已经分出了胜负,达特化作的蛮牛兽一剑便把郭隐玄化作的巨蝠兽一只翅膀砍断,同时抓住其尾巴,将他甩了出去。郭隐玄一落到地上就又变成了紫袍书生的模样,吐出了一口鲜血,然而却仍然不敢忘了提醒晋公、郑公带领众人严加守备。
夕阳西下,蛮牛兽反射着灿烂金光的宝剑已经豪饮了万余守城士兵的热血,就连晋公的意志也已经开始动摇,准备起了弃城而逃的计划。不过在郭隐玄的组织下,联军终究还是以极大的代价撑到了天黑的时刻。夜间在敌军的领土内作战是兵家大忌,蛮牛兽又杀了一阵,终于还是下令后撤扎寨,自己也变回了达特的人形。
灯火通明的徐国军寨之中,一个使者手捧文书拨开众人急急而来,呈到了达特面前。达特拿起来一看便扔到了一旁,挥手说道:“本帅知道了,你退下吧!”
来人跪了下来说道:“可是齐军势大,我们实在是……”
“退兵把守江淮,坚守二十日,江东不失则有功。本帅十日必擒郭隐玄,又十日班师,可以回军击破齐军。”通信兵还没能开言,远处又有一骑马军,飞奔到帐内,滚鞍下马,奏道:“淮河已失,齐军指日南下,陈蔡之地不保!又,吴军东犯国界,连克五城,守军不敌,王上请大帅回军支援!”
达特大怒,拔剑把信使剁为两段,恨恨道:“郭家小儿的连横计——秦、晋、齐、楚、吴五国连番犯境——想用车轮战耗死我么?此子不除,我寝食难安!”达特沉吟少许,却是挥毫写下了一封书信,令军士射入城中。同时催动大军,拔寨都起,缓缓向后而去。
城中军士得到了城外书信,不敢怠慢,立刻呈给晋公拆看,却是一封劝降书。其中备言晋阳指日可破,望城中守将莫作无谓抵抗,速速开城纳降,徐王隆恩浩荡,尚可延续社稷,不然克城之日,定教城中鸡犬不留。晋公看了,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忙教众人同来议事。
智伯读完了来信,哈哈大笑,说道:“达特用兵如神,又残忍好杀,想要破城只在旬日只间,但我三晋广有土地士卒,虽然大败,元气不伤,怎么可能投降?达特并非蠢人,此时劝降,一定是我等的连横之计奏效,徐国后方有变。其不得不退军,为防止我军追杀才故弄玄虚。此时正应当乘胜追击,一股作气破徐!”
众人登到城楼上,果然看见城下的徐国大军正在缓缓退去。晋公大喜过望,立刻便下令亲自带领晋阳精兵一万协同智伯杀出,追击达特。
晋军冲入徐军营寨,果然不见一人,急忙加速追赶。然而没走多远,只听得四方杀声大作,蛮牛兽带着无数伏兵从四周围上,一通乱杀。达特化作的蛮牛兽在火光中挥舞着双剑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没用多久就已经把混乱不堪的一万晋军杀得七零八落,阵斩晋公,活捉智伯。
这是达特的计策——既然不得不撤军,就干脆设下埋伏引诱敌军追击,如果能乘胜拿下晋阳最好,再不济也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部队全身而退。
然而当达特打着缴获晋公旗号来到城下,指望一鼓作气偷袭晋阳之时,却发现城楼之上弓弩密布,郭隐玄早已经指挥部下严阵以待。就在达特尚未决定是否要乘势强攻之时,城上万弩齐发,立刻便射伤了徐国不少士卒。
“达特,领军打仗,我或许永远不是你的对手。”城楼之上,那紫袍的书生朗声道,“然而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连横天下,你北击则南乱,东顾则西反——眼下你虽大破三晋之军,齐军却已经直取你江南之地。大军远出,然而心腹根本有警,你再屯兵坚城之下,恐怕必非良策啊。还是速速退吧。”
“你——”
在他效力徐国的六年间,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把郭隐玄逼入绝境了——可是每次,都会再有新的敌人偷袭他的后方。虽然每一次他的敌人都会被他打得落花流水龟缩不出,但是每一次在他想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之时却又会有新的敌人逼他撤军。他的部队没有吃过一场败仗,但是徐国的实力却是在明显地衰亡。
大军终究退了,而在临走前,达特又回头望了一眼城墙上的紫袍书生,咬着牙喃喃道:“竖子不死,我必为所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