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过于看中此人了。”将士皱眉,“东张城南,大军城外列阵,只需交锋,便可灭了韩信。何故予其喘息之机?!”
“呵呵...观叶黄而知秋将近。韩信若好对付,子婴为何似从未动过攻打河南国之心?子婴不笨,韩信...非是常人!”
左贤王轻笑,“再者,让韩信久离河南亦是好事。魏地可是有他胯下之辱之传言,想来河南国之人,亦不会心向此人,久征国内必生乱!”
“倒时,的确可趁其内外受敌,牢握胜算...然在下还是以为贤王谨慎过头了。”那将士说道,“换做王上在此,已知其攻伐之心,便埋伏在河水岸边,一击破之!贤王此举...更像是奸诈秦人。”
“奸诈?”左贤王哭笑不得,“奸诈亦好。西戎,北胡,南蛮,东夷...如此难听之言,便是九州之人鄙夷排斥别国之称。有力,不可为人所授,有名,亦不可如此。但...若在奸诈上,能强过九州之人,才会真正为人所惧,为人所授。倘若再凭这份奸诈胜了,九州之人自觉参袖惨,或许以为他们才是蛮夷...这才是真正的诛心!”
常山国。
城头之上,披头散发的陈馀五指渗血,长剑拄地。战袍破烂,胸前胸后以及双肋下,已被长戈划开皮肉,隐隐露骨。
棱角分明的脸失去血色,双唇不自主发颤,但略显疲乏的双眼傲气仍在。似得意,似漫不经心打量着城下的白红相见的齐国战旗。
“老兄,看来今日便又要见面了...”
冷风扯动的战旗旁,田横面色扭曲,似心痛,又似同情...
“田统领英武不输王上,背义陈馀胆敢伐济北,已被击退回常山地。今日便让他命丧于此!”
紫袍朱家咧嘴叫嚷,引得军中杀伐声四起。
“住口!!南皮侯曾是先王旧交,轮不到尔等叫嚣!”田横转头大吼。
阵中瞬间无声,陈馀不禁释然一笑。看来,田横懂他的意思...
陈馀伐齐地,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直至原济北国都博阳城下。而那时,田横才刚刚率兵赶至济北国地。
陈馀兵乏,后撤才是上法,却唯独选择再战,被田横大破之。节节败退后,终退至常山国地,他的旧地——南皮。
田横知晓陈馀的能力,南皮侯国周围三县,最多不过二三万人口,却能只借三千兵以破张耳。若陈馀认真起来,他不是对手。
故意战败的原因只有一个,来的人是他,而不是楚国的那个人。
陈馀最初的目的便非是攻城拔寨,而是以身破局。破常山国窘局,破齐地田为项控之局。
“哼...一群蝼蚁,暗暗庆幸是与田横同来吧,若是墨楚带兵,本王可让尔等死伤三回...”陈馀喉头微动,声音细弱纹丝,却又干涩难听。
冷风呼啸,陈馀一阵瑟缩,手扶城头,咳出一口鲜血。
“咳咳...哈哈...”陈馀嘶哑高声,“齐地兵刃多锈,伍子胥之后人来齐,方解齐械之窘。如何今日伤寡人之兵刃仍是锈迹不堪?墨楚未从楚地调兵械?!哈哈...墨楚或是以为齐人不配用楚刃吧?”
齐兵下意识看向手中长戈,果然斑斑锈迹。不由心中暗骂项氏。
田横面色黯然,心中感激。陈馀已形如枯槁,居然还再为他造势。伤陈馀的兵刃虽有锈迹,只因当年打造匆忙,伐秦三年无暇精造。
“赵王!”田横叫道,“莫要多言了,在下知赵王战败心有不甘,不若在下退兵,择日再战!”
“再战...?”
陈馀口中喃喃,攻齐将士十有九死,再战亦是必输,田横只是给他时间脱逃罢了。
“多谢田统领好意,不过不必了...本王所占魏地尽失,驻守井陉道之战士此刻亦该撑不住了。”陈馀笑道,“田统领若今日不杀本王夺地,可是给董翳,匈奴战机。速速动手吧。”
田横长叹一声,“赵王可有何遗言?”
“有。”
陈馀一口应下,却半晌无语,费力扭动身子,看向西方。
“说与秦王之言?”田横问道。
“非也,本王是在看兄长旧地。”陈馀眯眼道,“可惜了,本王还是太弱,没能帮常山王守住国土。呵...说来上次还是本王攻下的。”
“兄长?”
田横跟着想到了田荣,城破后被墨楚刺死,他却仍要暗地中为项氏操控,只为了田荣之子田广可称为名义上的齐王...
“口是心非!”朱家不屑一笑,“函谷关外相救子婴,他日常山郡被伐,子婴若不救则无义,若救,却要过西魏派兵,免不了被偷袭。此刻自寻死路恐是为子婴解他日之难吧?”
“子婴...”陈馀听到这个名字,忽地笑意灿烂,“放眼天下,只有他能助本王与兄长重新和睦,只有他知晓本王攻常山非是无义。不过,天下人皆是不信他口中之辞吧?最好...天下重归于秦,亦能洗脱本王污名!”
“果然心向子婴!”
朱家阴险一笑,搭箭上弦,直直射向陈馀喉咙。
“朱侠客!”
田横欲阻拦,却已然来不及,箭已至陈馀面前。
嗡——
枯槁的陈馀,眼中闪过最后一道精光,伸手握住箭头,箭尾急速颤抖。
“齐地朱家,不过如此!”陈馀轻蔑一笑,反手扔回箭支。
朱家一愣,看了看地上染血箭支,又打量了遍体鳞伤的陈馀,气的面容微颤。
“本王知晓尔是何心思,可惜选错了人!”陈馀吼道,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了半分血色,“下次,再有此事便是尔的死期!”
话音未落,半分血气急速消失,连手拄城头的力气皆无。
“本王...战至力竭而亡!”
陈馀双目闭合,仰倒城上。
“众将砍分陈馀尸首,本侠客重重有赏!”朱家挥手气吼道。
“不得放肆!”田横怒瞪朱家,“众将收其尸身,于南皮西厚葬,墓向邯郸。”
......
“项公子,这便是田横在南皮城外之事。”
数日后,临淄城内,被田横遣回齐地的朱家正向墨楚抱怨。
“鄙人知晓了。”墨楚挥砍利剑,漫不经心回道。
手臂微动,利剑扫向大腿粗的木桩,随即归鞘。
木桩纹丝未动,朱家小步跑至木桩旁,轻扫上端。木桩瞬间分成两段,与地面持平的光滑痕迹跃然眼前。
“好剑法,好剑。”朱家弯腰拱手,“恭喜项公子喜造利刃。”
“非是鄙人打造,是她的。灵焚所借。”墨楚眯眼笑道,手指摸索着剑柄。
“甚好,甚好。”朱家笑道,极尽谄媚,“赤霄剑与削玉刀,极难仿造,唯独此铁剑可仿。项公子聪慧过人,定可大造之,以助霸王!”
墨楚笑容一滞,看傻子般看向朱家,“你...不知鄙人何意?”
“在下岂会不知?”朱家不解,“项公子不亲退陈馀,又欲兵向韩地。想来是想夺韩地之铁石,以强兵械。在下相信,英布即便有宛城亦,所造兵械,亦比不上公子所造。”
“笨死。”
墨楚微斥,心中欣喜却未减半分。
“鄙人不会在无兄长授意下妄攻别地,但此番却是为了寻一个人。”
“在下知晓,是戚氏。”朱家附和道,戚氏在齐地被韩信之兵所囚,还是他的人带回的消息。
“那件事最好莫要告知灵焚,不然鄙人恐他自尽。”墨楚讥笑道,“当年鄙人甚想夺得巨子之位,而今倒无此心。领兵征战,才是鄙人心往。”
朱家点头,问道,“不知...项公子答应在下之事是否为真?”
“自是为真!说吧,你的侠客又有何秘闻。”
墨楚极不耐烦,每次朱家为他提供消息时,总要问上这一句。无非是想让项羽在平定诸多反臣后,不学始皇打压侠客,还要以朱家为南北侠客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