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他们走后,赤红火光中点点黄沙被指尖一点点拨开,继而出现一条密道,从密道中走出三人。先行之人在确定没人后才折返将一人搀扶出,另一人则垫后,将伤势颇重的人扶到马上。或许谁都不会想到能在塌陷的黄沙下再能建出一条密道来,又或者他们已然查过,只是密道太过隐蔽岂是他们能窥出来的?
将银制的面具揭下,扬手丢入火光里,这个世上从此再没望月。女子将覆面的鲛纱一点点取下,有的只是宁朝夕。这张世人垂涎窥探的脸也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女子下颌弧度凛然,紧抿着唇,将这张绝世容颜更添几分绝美。只是此时她的脸色有着不自然的苍白,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她背对着月光,眸色深沉如海,辨出清她的表情。她的指尖微微拽紧手下的缰绳,胸臆间有隐藏的怒气翻滚,被她克制住了。虽然以她如今的能力天下已没有多少事能瞒过她的眼睛,但她终究不是万能的。她知道几国的皇室早已按捺不住想要除去她,到底碍着不敢动手,就看哪国先沉不住气了。她原也是接到了命令要她及早抽身,去做这最后一件事,做完这件事从此后她便自由了。只要她想,她可以不再是定远侯家的千金,她可以隐姓埋名过她要想过的日子,比现在更为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想要脱离这个身份,势必要有些牺牲,这其中包括她多年来的亲信,当然也包括她自己。那些人培养出来就是死士,从出任务时就跟随着她,随时做好了替她死的准备。她抚着苍白的唇角,虽然心早已被锤炼的没有了感情,但到底相处了些年,即便明知他们也未必能陪着她一直走下去,隔不了几年便会又被新人取代,还是会有些不舍。可再不舍她依旧反抗不了上面的命令,宫主要他们死,他们也不得不死,换成是她,也会这么做。幸好,她手中几个重要之人都没事,她早将他们支开,就是怕他们会为了她拼命。真的,不值得。
她掩唇轻咳了声,身子已有些摇摇欲坠。做戏要做足全套,否则那些人怎么会信呢,受些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或许这样她才能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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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凤都的时候天气已然是很暖了,她已好几年没有回到这里,这个生育她的故乡,却没有养育她。不是她不想,而是不能。因为她的身份此刻正被另一位女子所取代,为了她的安全她不能冒险。其实若非公事需要她亲自去办,凤都于她来说同别的陌生之城没有区别,而近几年也确然没有什么非要她去做的事,吩咐给别人就是了。在望江楼或渝州都是她惯常待的地方,在外人看来她既身处高位自是悠闲的很,但事实是她在这两个地方奔波行走,比之朝臣还要忙碌,哪里有什么时间去赏风簇月。这些年渝州的漕运为玄月宫带来不少收益,她的身价自然也是不断往上涨,能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做的日子当真是恍然如梦。
这张床她自小就没怎么躺过,就算躺过她也因年纪太小忘了。那是她不足三岁时据说常年生病被送出了府休养,其实是三岁还是更早她早就记不清了。只是记得自她有记忆起她就被师父收为了徒弟,师父说与她阿爹是故交,为了让她强身健体才勉强答应的。可即便是徒弟她也与旁人没有什么不同,旁人需要经过层层历练甄选才能被选进玄月宫,而她同样也被丢进了魔鬼训练营,那里是只有活着才能走出去的地方。
几个差不多一般大小的孩子同一头猛狮关在一起,那头猛狮饿了他们什么都不会给它吃,而是凉凉地在一边观看,等着它去咬人,而被咬死的孩子就成为了它的盘中餐。后来她才知道从那时候起他们就是在挑选反应迅速、思维敏捷的孩子成为他们训练的对象。如果不能从猛狮口里活下来,那就去不了第二关,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死。她不想死,那一刻她害怕、恐惧、绝望,她想求师父能不能看在阿爹的面子饶过她。可她看到师父满是失望的眼神时她就知道她不能开这个口,她生来就有股傲气,那是与她出生的家族有关,她更不能让阿爹失望。阿爹将她送到师父身边也是希望她能帮衬着师父的吧,而非搞特殊。
后来她凭借着自己的聪明,人小鬼大的孩子指使着几个个头比她高的孩子团结起来,终于在与猛狮斗了两天后将它给折磨死了,当然他们也很惨,活到第二关的时候十几个孩子最后只剩下四个。那时的她小脸上挂着水珠,几乎都是泡在泪水中度日的。在经历第二关时她就再也没有哭过,因为比之第一关,第二关要教会他们的就是狠。所谓狠,就是要他们活着的四个同伴分两组互相残杀,直至一方死去,胜利的两人再继续比,决胜出一人活着。以至于她年幼时的噩梦里都是活在这个变态魔鬼训练营里,那是她终身挥之不去的噩梦。到如今过去那么多年,早将记忆中的人都忘了,只剩下她还孤零零的活着,继续在这苦痛中饱受煎熬。她有时候很羡慕那些死去的人,如果当初被杀的是她,或许她也能解脱了。
不过记忆终究还是有一丝温暖留给她的。就是那年隆冬,她即将要满四岁时,遇到了一位比她大两岁的云哥哥。据说是位长得非常漂亮的男孩子,至于他是怎么进来的怕是只有她知了,她自己做过些什么,她不想替自己辩解。小女孩对于漂亮的事物总是多了份好奇,但碍于规矩一直都没见到。那时她在玄月宫已经有了些地位,玄月宫规矩极其严格,旁人不能做的事她偶尔能央着师父做一两件,彼时师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过分。当然她能央求做的事很少,比如说这次选拔出来的新弟子通过了考试,将要被分往每一个宫中由品阶高低逐一甄选教授,其中就以最高级宫花者选之,再分配给宫铃者择选,依次到宫羽授之的都是他们这种刚入门佩以宫带的初学者。
她偷偷躲在殿门后看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有模有样的跪在地上,双手伏地贴额给他们的师兄师姐磕头。她毕竟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哪怕经历过那么惨痛的事都不能将她最后的一丝人性泯灭。参观完了这些她沿着山路往下走,她不能耽误练功,否则她将挨不过下一轮考试。可就在她走到半路上时瞥到了一抹身影,那个坐在崖边上的小男孩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两只脚悬荡在外,沉默地坐了许久。她原是不打算管的,这里的第一条守则就是不得插手他人事,她若管了说不定会连累自己,她还是明哲保身罢。小胳膊小腿的往高石头下迈,可才一个低眸间那个男孩子的身体就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掉下去,她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跳上崖边就将那个小男孩反扑着压到地上,而她则因体力不支跌在他身上。能够走到这里的人都是双手沾满了鲜血,从尸体堆里爬起来的,如果还要寻死的话岂非对不起那些因他而死的人?她当时脑海里只有这个想法。
小男孩个子要比她高,所以她将他拉回来是费了翻力气的。可谁知他似乎并不领情,那双眼睛冰冷而阴森的看着她,让她想到了一种动物,蛇。她怯怯地往后退了两步,抬起眸毫无示弱的将他给瞪了回去。小男孩并未领她的情,转身就往回走。哇靠,这年头被救还敢这么嚣张的她是第一次见。她蹬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追在身后,大声叫他:“站住。”直至小男孩的身影消失在回廊里她的一口气还憋在胸口没处发。她在心里闷闷地骂他,虽然初见时他的那张脸确然是惊艳到了她,可这么没礼貌就算长得好看了不起啊。她一边走一边踢脚下的石子,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多管闲事。
未及几月她都在自己宫里练功,她是有自己独立宫殿的,经历过一些历练她也磨去了些毛躁,性子越加的沉稳。那是个初春的午后,她被派去执行一项任务,与她搭档的就是她先前救下的小男孩。他们是要扮成小乞丐去杀城中有名的贪官,路程及路线都会有相应的人安排好,他们只需按照计划行事,这次考验的是他们对玄月宫的忠诚,当然暗中会有人专门监视他们,若他们胆敢趁着行动逃走,下场必然是死。忠诚这种东西她从来没想过要有,只不过她不想死,他们扮作的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化名云哥哥和月儿,以此来接近那名贪官。行动很顺利,手起刀落的瞬间比她想象的要简单的多。喜欢宿罪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宿罪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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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