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看着眼前最是乖巧听话的大弟子,对于她留字下山的事,他虽未说什么,她却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没记错的话,她下山前写的书信……更短。
这人……不会明着骂重黎,其实暗搓搓地给她记了一笔吧?
“长潋。”她清了清嗓子,“我……字条你看到了吧?”
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火,她也有些没底。
“看到了。”长潋平静地低着头。
“那你……没生气吧?”
“师尊觉得呢?”
“……”
她默默吞咽了一下,自知理亏,做师父的倒让徒弟操碎了心,实在尴尬。
从前没有情根的时候做什么都随心,旁人的喜怒也都觉得并无所谓,伤人不自知。
在七情六欲的泥淖里终于有了几分人心后,才终于觉得自己做得不好。
“好了好了,人都平安回来了不是,外头还下着雪,先进屋吧,尊上和师祖这次回来,想必遇到不少事,慢慢说吧。”霓旌上前打圆场。
这火也发了,人也揍了,长潋亦恢复平素淡看人间的模样,众人回到云渺宫。
晓得陵光如今畏寒,殿中早早备好了取暖的炉子,烧得暖烘烘的,骂要骂,打要打,但热茶与点心也一样都没疏忽。
重黎说起着八年在人间游历,他素来不擅长说自己的事,寥寥数语便将所行千里路,百态人间都掠了过去,三五寒暄,而后长潋便问起近日在朝云城外发生的那场惨剧。
此事重黎自己都说不清,是几时失去的意识,璞玉剑又是几时染得血,都似是朦胧一场梦,他也杀过人,自是清楚那一瞬是什么感觉,若只是做梦,怎会如此感同身受。
他所提及的在村寨中看到的那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妖邪,也不知是何来历。
陵光在追灵术中见过此人,但事后村中除了重黎的气息,并无他人,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众人自然而然先想到了无尽和执明,八年销声匿迹,重黎至少还有几封短得气人的信,但自八年前那一战,无尽和玄武却似人间蒸发,倾整个下仙界之力,也未能探听出分毫。
“无尽和玄武定然还藏身在这世上某一处。”重黎笃定道,“前几日,我在人间遇到了余鸢。”
闻言,众人面色顿变。
“余鸢?”镜鸾诧异地瞪大了眼,“她离开昆仑后便没了音讯,我忙于修补地脉,一直在女床山闭关,也没有余力留意她。怎么,她还活着?”
“还活着,只是……”重黎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朝陵光看了眼,欲言又止。
“看我做甚?”陵光一脸莫名。
他局促不安地抿了抿唇:“……怕我说她,你不高兴。”
此话一出,四下一阵默然,俨然等着她发话。
陵光愣了愣,有些好笑:“你说就是了,我哪有这么小肚鸡肠。”
如此,重黎才道出了后半句:“只是她已经堕落成妖兽了。”
闻言,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变成妖兽?她怎么会变成妖兽?”陵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我也没想到……”重黎叹了口气,“但她好像一直在暗中为无尽传信,助纣为虐,没有猜错的话,人间那些妖兽,都是她放出去的,我找药为她疗伤的那些年,她并非始终留在我安排的地方闭关,当初我们在三危山遭遇的虚梦千年,是她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