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陵光似是被问住了。
就好像从前一直笃信不疑的事忽然有了道裂缝,被掰开了,摆在朗朗天地间,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未仔细审视过,思考过这件事。
只是毫无理由地相信,可当真被这么问了,才觉茫然。
“行善事,存善心,如此方得心安。可这真就是善了吗?”司幽忽地笑了起来,望着屋檐下飘摇的鳞灯,还有灯下徐徐而过的鬼魂,“承受不起后宫的善意,只是自我满足,是伪善。只要活在世上,就难免犯错,难免留下不可弥补的遗憾,问心无愧如何,有愧又如何?难道连个宽恕自己的机会都不能给吗?”
“你和重黎都一样,都只是想要得到旁人一句‘原谅’,都觉得善意需要被人承认,需要完美无缺,发现出了错,便都是自己的责任。”
他侧目,微微一笑。
“可世上的事,大多事与愿违,压根用不着刻意对谁好,希望谁变成什么样。要走怎样的路,成为什么样的人,向善还是作恶,终归都是自己的抉择,你能做的是在最初递出自己的手,而不是把这之后的事都扛在肩上,牵肠挂肚地过一辈子。”
“你从来都可以昂首挺胸地活在世上啊。”
“司幽……”陵光眼底微颤,真有几分动容。
“干嘛?”司幽被她盯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清了清嗓子。
“咳,没什么,就觉着你正儿八经起来怪变态的。”
“……”
四灵中,只有朱雀是由父神亲自孕育而出的,造物是创世神独有的本事,故而陵光一直算是他名义上的手足。
即便他再厌恶那个薄情寡义的爹,这个妹妹还是认的。
从前招惹她的时候他就觉出来了,这位叱咤八荒,屠万妖于鞭下而不改色的神尊妹妹骨子里就是一执拗到气死人的木头桩子。
认识这么多年,他就没见她同别人客客气气地说过话,更别说夸谁了。
横竖嘴毒这毛病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他早已练就“铁石心肠”,气都懒得气了。
余青青的魂魄在桥头飘来飘去,不再同他们言语。
前尘往事,似是都忘了个干净。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司幽领着她离开鬼市,边走边问。
陵光目不斜视地望着前路:“既然得知无尽意在取剩下的一半元神,自是要想出应对之法。”
“我不是问你这个……”司幽有些烦躁,咋了下舌,姑且压了压声儿,“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谁?”陵光还在琢磨着无尽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制造这等复杂的局面,稍加迟疑才反应过来,“……重黎?”
司幽满脸写着“好一句废话”。
“且不管你还认不认这个徒弟,他如今可是魔尊,别说眼下这尴尬的局面,即便仙魔二界关系缓和,甚至到了见面来句‘今儿吃了啥’的地步,你也得有所顾忌啊。”
陵光眉头微蹙:“顾忌什么?”
司幽觉得自己操心得脑瓜仁疼:“……将魔尊留在昆仑山,终究缺个名义,你须得三思。”
闻言,她沉默了须臾。
正当司幽以为她在认真思量他的话,且可商量的时候,她忽地抬起眼,反问他:“没记错的话,昆仑是我的行宫所在吧?”
“……”
“如今这世道已经变得堂堂四灵须得看别人脸色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