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之北,霜夜连冰,萧风阵阵,似藾藾无休。
余鸢解下肩上斗篷,将刚取回的冰置于随手做的石钵中,架在火上烤化变得温热,再浸湿帕子,走到岩壁下,托起步清风给他擦了把脸。
一摸额头,还在发烫。
那些怨灵绝非泛泛之辈,数百年来,她听从无尽和玄武的吩咐,从各地集来人魂,冤死的,含恨而终的,越是凄惨的魂魄怨气越强,不断地将其注入血藤中,养到今日,其怨气与剧毒无异。
她这种原本是仙灵的还好些,寻常人根本受不住。
思索片刻,她将石钵从火上取下,用法术将其变冷,再浸湿帕子,敷在他额上,而后把人放平,解开衣裳重新给他换药。
九嶷山一战,混乱之至,到最后连骨笛都无法控制那些怨灵和发狂的妖兽,她只得暂且退走。
可这小子偏偏倒在她的退路上。
她本不想在这种时候多管闲事,毕竟无尽和玄武指不定还盯着她。
可这小子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了,怎么踹都踹不醒,眼看着穷奇的巨爪就要将他踏得稀碎,她神使鬼差地冲过去把人掠了出来。
疯了……
她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
有天虞山的记忆又如何,那种记忆明明就能……就能随便给忘了才对。
怎么还会对这小子心软?
喜欢他的人,该是余念归那个蠢丫头,关她什么事……
那蠢丫头已经被她彻底夺了舍,不存在了,这个步清风,也该烟消云散。
她救回来做什么,手欠吗!
她满脑子懊悔,可还是把人带出了九嶷山。
封渊之北,是为卫丘,方圆三百里都是北荒地界。
此处曾是帝俊居处,灵气颇盛,怨灵和妖兽眼下不敢轻易靠近,但时间久了就难说了。
步清风昏睡了整整三日,将他从苍梧渊捞出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是伤,一身白衣被染得血肉模糊,刚到卫丘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怎么下手给他上药。
做凡人的那些年,她跟那个叫陆端华的学了不少药理,居然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卫丘附近药草诸多,她能很轻易地寻到治伤的药。
“我造什么孽了遇上你这么个东西……”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他气若游丝的样子,又给他匀了些灵气。
不过这步清风也怪得很,她给他换了三天的药,人是还没醒,但每次揭开纱布,伤口都好转了许多,较浅的几处都快好了。
凡人的伤能愈合得这样快?
外伤还好些,要命的是内伤。
无尽那一掌,震断了延维剑后也震伤了他的五脏,这样的伤势,换个人只怕都得当场毙命。
这小子倒是命硬,居然真挺了过来。
只是她给他喂的药药性烈,原是生死一线拿来续命的,他服下后高烧不退。
就在余鸢猜测他会不会这么烧坏脑子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上药时没收住手劲儿,他终于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步清风?”她吃了一吓,忙去看他的状况。
人还烧着,脸色煞白,但好歹睁开了眼,迷迷瞪瞪地望着她。
“念归……?”
声音是哑的,有些不确定。
余鸢白了他一眼:“认错人了,我不是。”
她将纱布敷在他伤口处,打上结,去一边擦了擦手。
步清风稍许清醒过来,药性未消,他现在动一下都像是骨头被拆了一遍,喀啦喀啦地响。
试图起身,又使不出力气,靠着岩壁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