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陈掀起眼,每一根睫毛都似是在烛火中微颤。
“你的心思,我并非不知,只是……置若罔闻。本以为只是一时的误会,却不想成了惨祸的源头。”
“误会……?”
“嗯。”陆君陈犹豫了须臾,继续说,“毕竟从前在北地,你便时常胡闹。”
执明惨笑,眼中透出困兽般尖锐的光。
“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当我是少不更事,同你胡闹?——”
“是。”陆君陈目光阴鸷地盯着他,少有的烦躁,“不然你要我怎么想?承认与自己先后诞生于雪谷的弟弟对自己暗生情愫,为了保住我的命,置苍生于危难吗!”
当头的呵斥,令执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而后,他忽地笑了声。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却还放纵我的作为,心如明镜的东华上神又是如何想的呢?怜悯我这个心思龌龊的弟弟,还是……素来清高的神尊也有舍不得的时候?”
陆君陈别开脸,不予作答。
他笑得更开怀了,“你对我只有嫌恶,现在却不得不请求我帮你们重启封天阵,庚辛死了,要想维系阵法只会更难,一旦进去,只有和无尽一起被困在阵中永世与之为战的下场,如此可悲,你凭什么觉得如今的我会听凭你摆布?不觉得对我不公平吗?”
他爬起来,不管伤口被再度撕裂,血洇开,在纱布上染成大片的血花。
陆君陈眸光一黯,看到他的脸色愈发惨然。
那感觉就像有人拿着锐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割他的肉。
“什么叫公平?”他问,“我们活着才叫公平吗?等到六界毁在无尽手里才叫公平吗?”
执明忽然抓起他的手,抚过自己脸上的两道疤痕。
疤痕粗粝,就像一段漫长而折磨的岁月。
“我在你身后摆了这么多年的尾巴,既然要不到公平,总得拿走点什么作为回报吧。”
他勾起嘴角,笑得无不温柔。
“这样吧,我可以献祭元神,把命抵给你,你要怎么用就怎么用。”
他叹息了一声,像是忘了该怎么说话般,哑然许久,才继续说下去。
“……就换你现在走过来,抱我一下。”
他望着陷入怔忡的陆君陈,似是在等着什么。
等了好久好久,深深呼气,渴求似的重复了一遍。
“你抱我一下,我就答应。”
他笑得满心温柔,掺了一丝无奈,“怎么样,这样公平吗?”
他坐在那,半肩的血,云淡风轻地同他说话。
陆君陈目光沉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拳头越攥越紧,隐忍的情绪似在喷发的边缘。
执明仰着头,仿佛已经想得十分透彻,静静地等。
肩上的血几乎将纱布染透了,眼前忽明忽暗,他感到脑子胀得厉害,苦苦撑着最后一丝神智,等一个答复。
床头烛火忽地摇晃了下,眼前光影闪过,如期而至的不是乞求而来的一个拥抱,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阵刺痛与酥麻后,执明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正欲再说几句教他不好受的话,下巴却被捏住扳了过来,被眼前的人猝然吻住。
指尖是微凉的,唇却湿热,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他眼前轻颤着。
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唇齿被撬开,闯入一股清茶的甜。
是陆君陈方才喝下的那杯茶的浅香。
他似乎怒极,又不甘至极,方才的淡漠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