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起来……不大高兴啊。”云渺渺瞧见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手中的桂花糕都给捏变形了,赶紧回想自己方才可有说错话。
“呵。”他忽然冷笑了一声,惊得她一哆嗦。
“这儿有点偏僻,要不咱们回客栈等等看?”她看了看这四周,野草丛生,应是许久无人涉足了。
重黎瞥来一眼:“回去做甚,本尊是那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她有些犯难地挠了挠头:“可这妖雾估摸着还需一日才能散去,您今晚露宿街头吗?”
“云渺渺你是不是皮痒。”他目露凶光,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我没有……”她叹了口气,“您不是都打回去了吗,还生气呢?我师兄和师侄们被您打伤,连姑娘家您都没放过,我不也没同您计较么?”
“说得好像只有本尊动了手,先拔剑的可是那个步清风。”他顿时怒上心头,“就属那俩姑娘下手最狠,其中一个打不过就咬!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他撩起丢袖子,手腕上赫然一圈牙印,好家伙,都给啃出血来了。
不必说,她也能想象到当时的惨况,不必说,她也猜得到是哪一位。
“这……咬得是有些狠。”她忽然觉得念归那对虎牙是不是应该排进兵器谱里。
魔尊这凡人身,这会儿倒显得尤为不划算。
见她面露尴尬,重黎又怪哉自己干嘛要把伤口给她看,利索地将袖子放了下来。
“我看你是巴不得本尊赶紧走,本尊要是不膈应你几日,岂不是对不起你这般绞尽脑汁地编排?”他越想越觉得来气,吃完了最后一口桂花糕,忽然从石墩上跳下来,拉起她往回走。
云渺渺瞠目结舌,却发现这是回客栈的方向。
诚然她没那个意思,但能将人找回去,也不必计较细枝末节。
“您不等等阿旌姑娘么?”他走得有些快,她须得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
“传音与她,她自会到客栈与本尊会合。”他头也不回地答道。
桑桑让他走慢些,他却是充耳不闻,反倒是又走得快了些。
云渺渺的腿上还没痊愈,哪禁得住这般折腾,又不敢表露不满,以免这祖宗又该不高兴。
走到人声鼎沸处,愈发地吃力,一个趔趄,便栽了下去。
前头的人只感到胳膊一沉,回头见她摔在地上,捂着脚踝,明明就扯疼了,却是咬着牙一声都不吭,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试着自己爬起来。
他终于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什么,半响,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连‘跟不上’这等话都要命兽帮着说,自己说给本尊听你会少块肉吗。”
这话连桑桑都听不下去了,羽翼一挥,先给了他一巴掌:“主上带着伤专程出来找你,还在客栈里替你澄清真相,你不领情就罢了!这一路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又是怎么对主上的!非得谁都不稀罕你了,你才称心如意是不是!”
便是云渺渺,也头一回见它如此生气,这恼火不似一时冲动,倒像是积怨已久,终于憋不住了一股脑儿地冲他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重黎听着这一句接一句的责骂,朝云渺渺看了眼。
在客栈里遭到的那些诘难之辞诚然难听了些,却没有像它这般锥心地质问,仿佛他犯下了天大的错事,终其一生都还不上。
“桑桑,别说了。”云渺渺吃力地站了起来,只是一条腿还有些疼,实在不能走快了。
不过比起自己这熬一熬还算过得去的伤势,她更担心说出这些话的桑桑真的会被这祖宗拿去顿乌鸦汤。
“先回去吧,横竖命案都说清楚了,师兄素来脾气好,想必也不会揪着不放,我在后面慢慢走就行,您不用在意我,这点路,还不至于走丢。”她将桑桑拉回来,平静地对重黎道。
重黎皱了皱眉,却是将话锋转了回去:“你已将那桩案子查清楚了?”
“嗯。”她点点头,“我找到了那掌柜身上的镇魂香和一缕命魂,该问的师兄都问过了,其实当日若不是那么仓促,师兄也能发现古怪之处,我只是捡了个空子,碰巧罢了。师父时常教诲,不可武断行事,便是一个人曾经十恶不赦,也不该将他没有做过的事以一己私念强加于他,这有悖道义。”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纵然他杀过的人早已不计其数,但这一条人命,她也不会想当然地归咎到他身上。
他想起了三危山中,她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
她曾问过他,人是不是他杀的。
在他答了“不是”后,她也不曾如那些人,怀疑他撒了谎,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他本以为,那不过是随口应个声儿罢了。
他自个儿都没当真放在心上的事,她居然真的给他查了个明明白白。
活了这千儿八百年,他什么人没见过,这样理所当然地帮他的却是头一遭。
用霓旌那厮的话应当如何说来着……
哦,对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