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灯火如昼的崇吾宫,少见地暗了半边,硕大的缠枝灯倾翻在地,连带着砸碎了案头的花瓶。
一片漆黑的内殿中,伸手不见五指,从缝隙中透出的一缕寒光落在床榻上,只有一道身影蜷缩成团,痛苦地喘息着。
青白的骨节抠在深色的被褥上,几乎没了血色。
痛楚,是铺天盖地,无处可藏,除了忍受,别无他法。
只要不去压抑,那些被强行封住的记忆,便会随着这痛,一并涌来。
渐渐地,快要喘不上气。
却分不清是痛在身,还是在心。
多久了……
他忘了多久……
令丘山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那儿原本是什么样子?
那个将他从地狱里捞起来,让他跪下喊一声师父的女子,最后又是如何将他再次推回地狱中的……
记忆还有些混乱,但想起来的,都是无休无止的怨恨与不甘。
是了,他怎么能忘呢?
那把刀子,还一直扎在他心口上啊。
这自讨苦吃的劫数,差一点……差一点就又陷进去了。
真疼啊……
他褪下里襟,站在镜子前,看着后背的仿佛被啃食入骨的伤,这些伤口下,是永世难消的鞭痕。
比他今日刚添的新伤,还要刺目。
一合眼,那画面历历在目,让他心中的恨更甚几分。
杀气陡然涌起,在他体内发了疯般的东西也再度平息下来,他净去了背后的血,换了身衣裳,走出崇吾宫。
……
与此同时,二进的小院中,云渺渺正一边喝着霓旌心血来潮试着炖的腊八粥,一边应付一心想再听几个故事的莳萝小殿下。
虽说还未到腊八,但明日便要入腊月了,先尝个鲜倒也不算早。
莳萝缠人的工夫属实厉害,一看就晓得在凫丽山没少这么对付自家亲爹,以颍川山主疼女儿的架势,这招多半屡试不爽。
“尊上就没跟你讲几个故事么?”霓旌属实不晓得这儿有什么可说的。
“他半句都没讲过呢……”莳萝想起昨日都来气,在崇吾宫蹲到快天亮,都没见着重黎出来,诚然她也不是日日都要睡觉的,但这么能躲的,还是头一回见。
“可我也想不出来啊。”霓旌摊了摊手,却见云渺渺狐疑地望了过来,那眼神满满都是不信,都要将她气笑了,“你这丫头,我不就骗了你几回么,难道我就是那等信口胡诌的人了?”
桑桑斜来一眼:“你编那段兄妹情深和门外托子的故事时,不是挺顺口的么?”
“那不是……”她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那不是前几日看了点话本子么。”
云渺渺咽下了最后一勺腊八粥,抬起头,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真想听故事?”
莳萝点点头。
“什么故事都可以?”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莳萝咽了下口水:“……都可以,只要我没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