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轰隆,山巅没于云雾间,霄汉近在眼前,这样的景色看久了便不由觉得,啊,原来仙门首府也不过如此凄清。
平日里仙灵缭绕倒是不觉,夜深人静,抬起头才发现,星月竟已如此之近。
以至于长年累月,能望见的景致,也不过星月。
云渺渺坐在门槛上,屋檐下的灯火无声飘摇,落在她掌心里,换得她一声叹息。
步清风两个时辰前就从山下回来了,最是不会撒谎的一个人,连如何在她面前藏好阴沉的面色都不晓得。
想到这几日不许她下山的嘱咐,不难想象到多半又是些闲言碎语。
念归常说她瞧着娇弱可欺,当真精明起来却是个不愿吃亏的主儿,她拐弯抹角地从老实巴交的师兄口中套出些只言片语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身在映华宫的消息早已传遍天虞山上下,至于为何没有任何消息传上来,连那位钟离公子也从那日起再未来过主峰,想必是被她师父拦在山外了。
映华宫如在尘世外,她便无需听到那些质疑之辞,妄断之语,然而,听不见,也就罢了吗?
山下那些弟子,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她今日算是也猜出了个七八分。
身陷魔界半月有余,居然还能活着回来,换了她也难免心存疑虑。
是与魔族暗中勾结,藏身仙门的内奸。
亦或是,去时是一人,回来已是另一人。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利索的嘴皮子和嘹亮的嗓门跟那么多人争辩,若这时真的下山去,估摸着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了。
步清风没有同她细说,但从他的脸色来看,多半还有更为不堪入耳的。
本以为离开魔界便能安心了,却原来人心险恶,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那位每日一光顾的魔族护法方才也来过了,除了给她号了回脉,还从她书架上翻出几幅“旧作”来。
说来感慨,这几幅丹青本是她下山之前应了几位师侄的,人家都拿了中品灵宝要同她买……啊不是,要同她换了,可惜走得匆忙,没能画完,再回来补上,估摸着这风口浪尖的,人家也不定会要了。
其实这几幅丹青,她画得还是颇为满意的。
例如这副松下侧卧图,将师父的潇洒卓然之姿展现得淋漓尽致,那副斟茶图也很是雅正端方,拿回去辟邪镇宅都不成问题。
霓旌拿着手中的画轴看了片刻,说笑似的问她,怎么没有出浴图,更衣图什么的,这样的画才值钱,保不齐能换来不少上品法器。
主意虽馊,但理儿还是在的。
不过她寻思,师父的破绽可不好找,诚然他记性不好,总在发呆,夜里隔三差五的四处梦游,但说起来,怎么也是个战神出身。
霓旌觉得好笑,道是可能年纪大了,脑子不大好使,听着像个痴傻的。
她为师父说了两句,却也不由感慨,近年来师侄师妹们的需求愈发刁钻,上回还有个想让她画一幅掌门扎马步。
所谓世道不易,师父也越来越不好卖……不好换了。
看着自己当真空空如也的乾坤兜,她暗自伤神。
若是晓得那祖宗其实还有余力,她就不浪费这些个宝贝,花了好些年才集来这许多,头一回下山就用了个精光,用她曾在人家墙角边听来的说法叫做……哦,败家玩意儿。
“你师父不是每月十五都要沐浴养身的么?”
霓旌循循善诱,如妖魔的低语,勾得人心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