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的伤日渐好转,但精神却不太稳定,时常夜半梦魇,惊醒后神思恍惚,便是喝了安神茶,也并无多大作用。
长潋和长琴数次问诊,他体内并无邪气,应是受了惊,心神不宁。
夜里,霓旌也去给看了几回,论医书,她自问不能与长琴相提并论,但她在外百年,看过的腌臜也有个百八千,比起仙门这等有所忌讳,还晓得捂着点儿的地方,那可真是精彩多了。
方卓伤情日渐好转,可人还在消瘦憔悴,似是揣着什么心事,在踟蹰不定。
他是失踪的弟子中唯一一个被活着救回来的,直到现在,还瞒着他灵根半毁的事实,有人觉得他命大,逃过一劫,也有人揣测他是不是被“放”回来作妖的,这些闲言碎语,无论好坏,都被压在了映华宫外。
既不是受流言诽谤,心中难受,那便是还藏着别的秘密了。
夜深人静,方卓再次从惶恐中惊醒时,望见的却是站在榻边的一群人。
长潋就立在榻边,步清风和云渺渺也在,重黎和霓旌掩去气息,静默无言地蹲在房梁上。
“掌,掌门……?”方卓怔忡地环顾四周,额上的冷汗都没来得及擦,先拱手行礼。
“你有伤在身,虚礼就不必了。”长潋静静地注视着他,沉默须臾,叹了口气,“方卓,你可还有事瞒着我与你师父?”
“我……”方卓显然吃了一惊,望着他有些无措。
步清风上前:“方师弟,你恐怕还不知,与你一同失踪的那些弟子,都找到了。”
听到此处,方卓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被他沉声打断。
“他们都死了,就在你说起的那口枯井里。”步清风的声音不似平日的温润和善,他是亲眼看到那般惨况的,每日一合眼,被丢弃在井底的碎石便会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令人作呕,也令人悲叹。
“都……死了?”方卓每日待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是与世隔绝,长琴来时也未曾提及只字片语,只让他无需多想,好生静养。
他到今日才得知,其他人的下落。
“是。”步清风已然得了长潋应允,同他说起此事,“他们被丢在一口井里,活活抽干了精血与神元,我们赶到时,一切已晚,甚至连一具全尸都……这些,本该等你伤愈后再让你知晓,但眼下看来,你似乎并未道出全部。”
方卓面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长潋。
虽说并未言辞相逼,但长潋此时的脸色也绝称不上好看。
“方卓,邪祟混入,仙门弟子惨遭毒手,门中尚有内奸未除,此时瞒而不报,你可知当以何罪论处?”
风轻云淡的一问,不带任何喜怒,却教人仿佛跌入三九寒潭,通身发寒。
“掌门,我……我并非瞒而不报。”
刚从噩梦中醒来,方卓正是心绪混乱之时,即便人是清醒的,面对长潋这一问,也得禁不住一哆嗦。
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到骨子里的,便是平日里瞧着再赏心悦目,性子温淡如水,也改变不了他曾征战沙场数千年,仅凭一把剑,一个名字,便能喝退无数妖魔鬼魅的过往。
傲与冷,都是从杀戮中滋长出来的,压得久了,能骗不少人。
但只消一个念头,也同样能令一个乳臭未干的仙门弟子望而生畏。
蹲在房梁上的重黎侧目看了霓旌一眼:“你这师父还挺会吓唬人。”
闻言,霓旌皮笑肉不笑地回敬:“您客气了,论交情,属下可不及您这个做师弟的清楚。”
“……”
他呵了一声,“嘴皮子倒是利索,你觉得这小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