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铮铮之声伴着那酒意骤然响起,马蹄跺地震若雷响。
恍惚间,他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一柄长枪,刃尖凹下两道血槽,虎纹龙脊三斤七两,桃木硬杆挑起两道血红的流苏,此刻正在战火中映照的如一道流星的尾翼。
“弓兵!仰射!”
拿着后方指挥旗的正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此刻大旗一招,百余名弓骑手举起手中的长弓,朝着漆黑的天穹齐射出一轮白磷涂抹的箭矢,那如鬼火般荧荧烁烁的矢尖点燃了硫磺镶嵌的箭杆,终究变成了一团火球,向着敌军的营帐飞去。
敌军在夜幕中明显到突兀的白色营帐顿时化作了一片火海,在这灾祸般的场景中,敌军却安静的出奇。
没有惨叫,没有人影,甚至没有哪怕一个敌人在那片营地之中。
晚了。
“回防!朝着咱们的营地冲锋!回转!快些回转!”
嗖——
正在挥旗的骑兵指挥突然间僵硬了一下,那沾染了火焰颜色的旗帜便倏忽忽倒下了。
是冷箭!
有埋伏,敌军早已知悉我们的计谋,看来皇上军内有密探!
“兄弟们!冲!快冲回去!陛下可能已经遭到——”
突然间,他发觉自己胸口一凉,炙热如熔浆的血水将他的骨头一并化去,顺着掩心镜的边角汩汩而下。
窟嗵。
“啊!”
惊觉之时,那昏昏然的酒家桌面再度浮现,然那金铁相交之声似依旧于其耳际回响。
“怎么,客官,老儿这酒中可是有甚么杂物?”取酒回来的老头递给他一个酒囊,其中满满都是清酒。
“呃……”他有些恍惚,刚才那一箭竟如真刺入心窝一般,钻心的痛楚与炙痛让他有些心惊。
“方才这酒力上头,恍恍惚惚间竟梦到骇人之事,有些惊着了。”
我本不该在那的。
我是个逃兵。
骑兵冲锋的时候,我没有去,执意认为自己更适合指挥步兵,把骑兵交付与王通指挥。
怎料的敌军识破了我方的计谋,帅军绕路奇袭吾等,那点临时招来的乌合之众根本是螳臂当辙,小王也被他们俘虏,只有我一个仓惶间带着大印逃了出去。
我本应该随着皇帝一并死在那的,但我怕了……
懦夫。
我是个懦夫。
有愧于诸兄弟的懦夫。
更有愧于殿下。
我还记得他看我时那期待而崇拜的眼神,也明晓这明明是孩童待与父亲的眼神。
但。
我辜负了他。
我也想过拿那佩刀自刎,学一回霸王英烈侯,但我做不到。
如果我真的死了,陛下就真的没人去救了。
那满腹弯绕肠子的群臣只愿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陛下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就是个可以抛弃的棋子。
只有我啊。
只有我啊!
砰!
瓦烧的酒囊磕碰到了他的长刀刀柄,撞碎了一角,辛辣的酒液喷薄而出,溢了满地。
“对不住了,店家,这酒我就不带走了,你这份情意,在下记住了,改日我收复失地之后,当帅一众兄弟们前来喝酒,”他站在大正中堂,手提着刀刃,朝老人低低一摆,直到刀鞘撞到地面,“天涯有路,后会有期,再会了!”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在离开这酒家的时候,似乎多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充斥着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都推回了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时代,仿若那属于将军的大印就刚在昨天被他接下。
老人看着那片撒在青石板上的酒液,正巧形成了一只黑皮款额的猛虎,在这猛虎的头顶,还带着两半伤疤。
此人之命,当陨落于功成之后,有救国之因,却不得封国之恩,当谓之为“郁”。
郁郁不得志,则为灵中之有阙者,有损天道之圆融,需补之。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丛林的一边时,高草中的这家酒肆也化作了一堆柴火枯木,与丛林葱茏相接洽融合。
虽然气势有了,志气有了,但方向却一直不对。
思考如何起兵反抗的他顺着山路越走越远,甚至连自己走岔了路都不清楚,荒郊野地之处甚至都没有一处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