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的生命力有时顽强得要超出人们的想象,在冰冷的石缝中,也能傲然生长,开枝散叶。摘星崖陡直的峭壁上,便横生出这样一株松柏。
人,万物之灵长。其生命力之顽强与坚毅,又岂会输给一株草木。
横生的松柏枝干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牢牢地抓着。易剑臣右手紧紧抓住枝干,而左手则紧紧扣住杨书言的右手腕。杨书言左肩衣衫已被鲜血浸透,脸色越发苍白,左臂已经难能抬起抓住易剑臣。易剑臣只觉内息翻涌,胸口阵阵恶心,想爬上枝干,却是不能,两人就这么吊在半空中,保持这种状态已是身体的极限,更别提自救。
汗水不多时便湿透了发际,易剑臣咬紧牙关,想将两人拉上树干,却是办不到。感知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一寸寸流失,杨书言的手腕正在一寸寸下滑,易剑臣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更用力地加大了左手的力气。
肩膀的痛楚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与意识的模糊。杨书言注视着易剑臣痛苦不甘的神情,想起了前几日那个算命先生所言,哑然失笑,垂了垂眼睑说道:“剑臣,松手吧,你一个人才能够活下来……。”
易剑臣心一痛,轻声喝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会松手的,抓紧我!”
“你不松手,我们两个都会葬身此地,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还要为你爹娘报仇……”杨书言知易剑臣性子倔强,不禁急了起来。
易剑臣眸子暗了暗,“我不能,你也不能,我们都要活下去。”
杨书言想起往日种种,不禁湿了眼眶,艰难地开口:“或许这是我的命……”
“我不信命!”易剑臣凝视着杨书言,一字一顿说道。
杨书言鼻子一酸,自己又何尝不想活下去,可是,如今这般田地,又岂是她能改变的。
“嘎嘣”一声,枝干竟裂了一半,毕竟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杨书言心一惊,没有时间了,于是奋力挣脱着易剑臣的手掌,无奈后者的手指似铁爪般死死地抓住,不可撼动,“快松手!不然你会死的!”
易剑臣注视着杨书言,眼里波澜万丈,温柔一笑。
“好,我松手。”
杨书言一怔,释然一笑,不料却马上变了脸色。
易剑臣松了抓住树干的右手。
一瞬间,便双双跌入缥缈的云雾中。
谷中因杳无人迹,树木也繁茂得很,致使两人在坠落的过程中受到层层的屏障阻力,因此落地之时并没有因五脏六腑受重创而即刻殒命。但山崖终究是山崖,两人重重地摔落地面时,还是受了内伤。
一阵钝痛之后,易剑臣使劲甩了甩脑袋,压抑着自胸口上涌的腥甜血气,艰难爬起身来,踉跄地来到躺在不远处的杨书言的身边。
看到昏迷不醒的杨书言,左肩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止血,鲜血已经将左侧衣襟染红大片,而她毫无血色的唇角,却有鲜血溢出,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心猛地被揪痛,易剑臣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看着她嘴角的血迹,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一时被恐惧淹没,呼吸也急促起来。
易剑臣迫切地想知道杨书言的生死,但探向她鼻息的手,却不住地颤抖。因为他怕,怕被内伤和外伤双重重创的杨书言,会就此,死去。
颤抖的手指终究是探到了她鼻翼下方,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当微弱而温热的气体呼出时,易剑臣迅速缩回了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笑了,眼眶却已湿润。
“书言!你醒醒!我们都活下来了!不要睡过去,醒醒啊!”易剑臣轻轻拍打着杨书言的脸庞,握住了她的右手,急切地呼唤着。
然而,杨书言却仍然昏迷不醒,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突然,易剑臣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环顾四周,并没有异样,但声响却越来越大,易剑臣不禁皱紧了眉头。
地面开始微微地颤动,易剑臣低头看向地面,原来巨大的声响是地底下发出的。紧接着,两人所处之地竟然转动了起来,易剑臣大吃一惊,急忙站起身来,方才看清了地面的异样。
他们二人坠落之地,正是一个太极形状的石盘,但由于石盘与地面无缝对接,并且上面被沙土和落叶覆盖着,也就根本察觉不出它的存在。他和书言坠地之处正分别处于太极的阴阳两半,此时应该是触发了机关,整个石盘开始缓慢旋转,太极纹路处也暗暗透出耀眼的光亮。
暗觉不妙的易剑臣,急忙蹲下身来扶起昏迷的杨书言欲赶快撤离这个诡异的石盘,不料刚站起身来,太极石盘的阴阳交界线处,即易杨二人所在之地,突然断裂,石盘瞬间自交界线裂开,石板向下翻去,两人猝不及防便再次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不知坠落有多深,不知落地为何处,易剑臣只知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看到了那太极石盘的阴阳两面石板,缓缓地向上合起,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你说什么!”杨牧成又惊又急,拍案而起。
陆夕颜已经泣不成声,不能言语。
“你可看见那黑衣人什么样子?往哪边去了?”司徒皓急切地问道。
陆夕颜只是摇摇头。
“易师兄和师姐生死未卜,你还管那黑衣人做什么!要先找到他们两个!”白小生急得快要哭出来,见到司徒皓关心的只是那劳什子黑衣人,不禁气愤起来。
“如果就这样让凶手不明不白逃走了,他再折返杀害其他人怎么办!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司徒皓丝毫不让步。
陆夕颜哭着摇摇头,“不会的,那个人目标就是易师兄,书言是为了救我才受了伤的……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功夫太差,就不会拖累他们,他们也就不会……”
杨牧成闭了闭双目,剑眉紧锁,而后拿起佩剑,“夕颜你先去包扎伤口,司徒皓你带领众弟子加强警戒,我去谷底找他们。”
“师父!徒儿也要去!”白小生急忙说道。
“不行!谷底是门中禁地,机关重重,有进无出,你们都不要跟着,为师自己去寻。”
白小生还想说什么,看着已经离开的杨牧成,想想自己不济的功夫,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听闻谷底禁地机关重重,陆夕颜和白小生不禁忐忑起来,受了伤的易剑臣和杨书言能否平安归来。
不知昏睡了多久,易剑臣再次缓缓睁开双眼时,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努力让眼睛适应眼前的黑暗,片刻之后,方能看到自己右手的模糊的轮廓,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身处如此死寂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分不出昼夜,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