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夕颜没有想到,在她意气用事险些害了司徒念的情况下,竟还会有人站出来为她刚刚的遭遇鸣不平,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是司徒皓。
回想这么多年来,她与司徒皓也并无什么交情,她只知道,每次她在众人面前夸赞易剑臣的时候,司徒皓都会隐隐地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那时,她只当是司徒皓的自尊心和好胜心作祟,不愿承认自己不如易剑臣罢了。但此刻看着司徒皓仗剑而立的背影,陆夕颜忽然有了一种别的感受。
不过,那个为她挺身而出的人,不是易剑臣。
她转头看向抱剑站在一侧的易剑臣,神情淡然,正目不转睛看着场上的比试,除了她刚回来的时候,关切地询问了几句,便再无其他的反应。陆夕颜心下有些怅惘,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专心看起了司徒皓和夏侯渊的比剑。
司徒皓自从开始比试之后,便沉默寡言起来,不像白小生那样每一招每一式都会道出来,也许是不愿意和夏侯渊再说话,也许是剑招早已烂熟于心,不愿出言张势。每一剑都又快又狠,对夏侯渊没有任何客气之意。
夏侯渊快速变换着身形与司徒皓拆招,司徒皓和陆夕颜师出同门,使的剑法也是一样,但他却感受到了实力的差异,司徒皓的剑,在力道上,速度上,都要远远高于陆夕颜。
夏侯渊化守为攻,纵身一跃,人剑合一,以雷霆之势向司徒皓挥剑斩下,使的正是断水剑法中最精要的一招,“抽刀断水水更流”。断水剑配合断水剑法中的这一招,一剑斩下,对手必定格挡不住,弱者直接长剑被斩断两截,强者也会被这剑势冲到单膝跪地,难以招架。
然而司徒皓只是微微一皱眉头,气沉丹田,将真气灌注于手中长剑之中,奋力向头顶横剑一挡,双剑相击,震出气浪,二人衣袂翻飞。司徒皓在双剑相击的下一瞬间,迅速划动长剑,转身削弱断水剑的剑势,长剑在断水剑的摩擦下,擦出一连串的火星,而长剑竟然并未受损,司徒皓也直挺挺地站着,并未被断水剑压下去。
夏侯渊大吃一惊,刚刚那一剑他已用了十成力道,司徒皓竟然能岿然不动,他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然而夏侯渊不知道的是,这一招他只学了五成,有形无神,若要他父亲夏侯寒石斩下这一剑,那结果可就是大大不同了。
“这断水剑法看起来也稀松平常得很啊……似乎并不如相知剑法精妙。我看那夏侯渊,已经快要撑不了多久了。”楚中天自言自语道。
“非也,小兄弟,断水剑法精妙无比,并不比相知剑法差,是那小子练得还不到家,只学了几成罢了。”司徒延听到楚中天的话,笑道。
“哦?何以见得!”楚中天眼睛一亮,看向司徒延。
“他刚刚使的那一招抽刀断水水更流,乃是断水剑法威力最大,也是最难学的一招。练习这一剑,需要在大江大河旁,挥剑斩水,断其河流。一剑斩下,犹如毛笔在宣纸上向下画下一道竖,两侧江水骤停,上游不涨,下游不少,既不激烈得水花四溅,也不软绵绵的毫无力道。斩下去十分,要收回来七分,而这剩下的三分之力,却能达到十二分的威力。看似寻常,实则精妙无比,要练好这一剑,至少需要十年的功夫啊。”司徒延说罢笑笑。
楚中天豁然开朗。
“所以刚刚他的那一剑,斩下去十分,却一分未收,剑气四溢,看似霸道,却反倒泄了气,丧失了原有的威力,这才被司徒皓轻易躲过。”薛靖七听了司徒延的指点,只觉受益匪浅,再回头看夏侯渊这一剑,忽然明白了很多。
“孺子可教也,如果那小子能有你们这般的悟性,这一剑下去,还不知皓儿能否承受得住呢,哈哈哈哈。”司徒延捻着胡须,笑意更深。
就三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场上胜负已分。司徒皓剑指夏侯渊喉咙,夏侯渊脸色一僵,叹了一口气,司徒皓顿了顿,将剑反手插回剑鞘中,对夏侯渊礼貌地说道:“夏侯兄,承让了。”
夏侯渊觉得自己颜面尽失,教训了陆夕颜却还要给她赔礼道歉,这可不是他的作风。但若食言,那更是万万不可,毕竟整个武林同道可都在看着。于是无可奈何走到场下,来到陆夕颜面前,拱手一揖,闷声道:“陆姑娘,在下之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陆夕颜心里再看夏侯渊不顺眼,但总要卖司徒皓一个面子,于是云淡风轻道:“这点小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本来夏侯渊想借机让陆夕颜也去给司徒念认个错,但陆夕颜这么一说,若是司徒念那件事再计较,反倒成了心胸狭隘之人,于是一抿唇,无言地转身离开。
“杨兄,你书剑门下尽出英才,这整个试剑榜都要被你们承包了啊。”楚立每场比剑结束都不忘去打趣一本正经的杨牧成。
“楚盟主过奖了,令郎还未上场,我的徒儿未必能一直胜下去。”
“哎,杨兄有所不知,小犬贪玩,从不好好练功,功夫差得很,今年的试剑大会就不上场丢人现眼了。”
坐在一旁的楚子钰脸色微微尴尬,他没想到楚立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出实情,他不是一直都很要面子吗?这么说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他有时候真的不理解楚立的言行。
殊不知,楚立这样说,所有人都会当他是在自谦,毕竟虎父无犬子,楚立的武功在当今武林中算是首屈一指,他的儿子又怎么会差了?他这么说,定是有自己的原因,而非楚子钰真的功夫差。
不过与楚子钰相熟的人,却知道楚子钰有几斤几两,比如,夏侯渊和容尘。其他的人,都一笑而过,并不怀疑楚子钰的实力。
听着长辈们的笑谈,楚子钰的手指不自觉紧紧捏住了茶杯,这是他第二次后悔没有好好练功,第一次是上次被赌坊的伙计给痛打一顿。他的自尊心和好胜心史无前例地被激发出来,看着其他的同龄人都意气风发,在比武场上出尽风头,名声大噪,而他却不被允许上场。原因很简单,楚立嫌他输了丢人。
但是他心里又有些释然,因为他自己,也怕输。
“书剑门,司徒世家,司徒皓上榜!”
“哎,要不要我帮你报仇。”容尘用扇柄捅捅正垂头丧气的夏侯渊,轻笑道。
“嘁……你会这么好心?”夏侯渊翻了个白眼。
“啧,亏我把你当兄弟看,你就这样看我的啊。”容尘一脸无辜。
夏侯渊没有理会容尘,只是随意地招了招手。
容尘得意一笑,把折扇扔到了夏侯渊怀里,道了声“帮我保管着”,顺手拿起靠在桌沿上的长剑,大步流星走上比武场。
“容家,容尘。”容尘微微颔首,对司徒皓说道。
司徒皓仍是淡淡地看着容尘,点头示礼。
“……”夏侯渊无言地看着场上这两个心比天高的家伙,既不希望司徒皓赢,继续得意下去,又不希望容尘赢,那样容尘算是踩在他头上两层了,他可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容尘差那么多。
“拔剑吧。”司徒皓见容尘剑仍在鞘中,于是也没有率先攻击,好心提醒,让他做好准备。
容尘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不出剑,和你打这一场。”
此言一出,又惊到了场下的众人。
司徒皓皱紧眉头,严肃道:“你不要太狂妄。出剑,用尽全力,是对对手的尊重。”
容尘一笑,并未听从司徒皓的话。
司徒皓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再也顾不了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长剑如疾风般向容尘刺去。
容尘右手持剑鞘从容不迫地一拨一挡,躲过了司徒皓的每一次攻击。两人身形不断变化,从场上打到场外,从地上打到天上,转眼间已过五十招,容尘仍然未出剑,不过已经有些暗暗吃力,毕竟不出剑,只能防守为主,难以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