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似乎真的听懂了薛靖七的话,抽噎声渐渐减轻,平静了下来。
薛靖七松了口气,以为她已经再次沉沉睡去,谁知小丫头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几下,忽的睁开了眼睛,纯澈干净的大眼睛盯着面前的薛靖七,眨了眨,却并没有说话。
薛靖七一愣,急忙站起身来转身挡住小丫头娘亲的尸身所在方向,半蹲下身子,看着小丫头,笑问道:“你的名字是叫做穆长安,是吧。”
小丫头乖巧地点点头。
“长安今年多大了?”薛靖七继续转移她的注意力。
“五岁了。”小丫头稚嫩的声音响起。
“头还疼吗?”薛靖七有些心疼地看着小丫头头上被鲜血染红的布条,她还这么小,才五岁,就要承受这些本不该她这个年纪承受的。
小丫头鼻子一酸,刚想点头,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摇摇头,答道:“爹爹一直要长安坚强,长安不疼。”
薛靖七眼眶却忽然红了起来,看着此情此景,她似是想到了自己,不觉有些怅惘,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小丫头这么懂事,她爹娘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吧……只希望长安会真如她的名字那样,一生平安喜乐,而不是如她这般,身不由己,行走在刀刃上,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姐姐你的伤口疼吗?”小丫头注意到了薛靖七左肩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和布条,就像前几日看到爹爹回来时那样,于是关心问道。
“不疼。”薛靖七忍住鼻尖的酸意,释然笑道。
小丫头甜甜地一笑,薛靖七却后知后觉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相信地咽了一口唾沫,试探着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姐姐啊。”小丫头不明所以地眨着大眼睛。
薛靖七震惊地低头迅速看了一下,并不能看出来,自己的打扮也皆是男儿模样,这,这丫头是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我是哥哥……”薛靖七继续装蒜,企图蒙骗年幼无知的少女。
“姐姐真淘气,”小丫头挣扎着伸出左手在薛靖七下巴摸了摸,又在她喉咙处摸了摸,嘻嘻笑道,“如果是哥哥,那应该和爹爹是一样的,但是你和爹爹明明不一样。”
“……”薛靖七身子一僵,人果然是越活越傻,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分辨出她的身份,然而易剑臣这伙人却一直被她蒙在鼓里,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不能让易剑臣知道她为女儿身,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如果让他知道了,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和她保持距离,再也无法自然地相处。她现在只想以好兄弟、知己的身份,守护在他身边,直到他解开心结,除掉心魔,愿意重新开始。
“长安,要不要和姐姐一起玩个游戏。”薛靖七笑眯眯问道。
“长安想玩。”小丫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外面还有一个大哥哥,我们都是你爹娘的好朋友,他傻得很,以为姐姐是哥哥,长安可不可以配合姐姐,把姐姐当成哥哥,让那个大哥哥不知道真相,一直傻乎乎以为姐姐是哥哥。”薛靖七循循善诱。
小丫头听得有点绕,但还是明白了游戏规则,笑着点点头,“好玩好玩,长安配合。”
薛靖七忍俊不禁,伸出右手食指在小丫头鼻梁上刮了一下。
“那……我可不可以私下叫你姐姐啊,我保证不会被大哥哥发现的!”
薛靖七点点头。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薛靖七,左立右青的靖,北斗七星的七。”薛靖七想了想,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还是太……所以还是用了一个比较中听的说法。
“那长安以后私下叫你靖姐姐好不好。”小丫头开心得直乐。
薛靖七笑着默许,忍不住伸手去轻轻捏了捏小丫头粉嘟嘟软软的脸蛋。
眼看着门外易剑臣已经挖好了穴坑,并将穆平笙的尸身妥善放置其中,准备进屋来处理长安娘亲的尸身,薛靖七不想小丫头再面对这些,于是哄着她睡觉,“长安乖,姐姐和哥哥还有事情要做,长安继续睡会儿吧,明天哥哥姐姐带你走。”
小丫头脑袋上的伤还痛,于是也听话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薛靖七确认其已经沉沉睡去,于是起身找来床铺角落的被子给她盖好,便去帮易剑臣一起处理穆平笙夫妇的后事。
易剑臣进门来,看到站在床前的薛靖七和盖着被子安详睡着的小丫头,不禁一愣,傻站在原地。
“她已经没事了,我让她继续睡了,我来帮你。”薛靖七轻声解释道。
易剑臣会意,心头一暖,松了一口气,对薛靖七笑着一颔首,两人一起将屋内的尸首抬了出去,放置在穆平笙尸首的旁边,一并埋了,也算是让他们夫妇二人,生同衾,死同穴。
“你的伤……”易剑臣用剑刻好墓碑,立于坟茔前,转身看着立于一旁的薛靖七,欲言又止地关心道。
“小伤,现在已经不怎么痛了,”薛靖七看到易剑臣愧疚的神情,又笑道,“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我差点……杀了你。”易剑臣的声音颤抖起来,却不敢直视薛靖七。
“但是你并没有……我也依然活生生站在你面前,我们最终都活了下来,所以应该庆幸,而不是,陷入深深的自责……”薛靖七语重心长地安慰道,“伤我的人是你的心魔,而最后关头救我的人是你,若你执意自责,那也顶多抵消,无恩无怨。”
易剑臣心中波涛汹涌,却将自己脆弱的一面藏起,外表云淡风轻,大胆抬起头直视薛靖七,感慨地笑道:“我易剑臣何德何能,能结交你这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