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罡气盟时已是下半夜,薛靖七给阿卓头上和肩上的伤口都重新换药包扎,让她今夜先在她的床上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所有的事情明天白天再说。阔别多年的两人本有千言万语要与对方诉说,此刻只寥寥数语,然而彼此的情义却互相懂得,不必多说。
安顿好阿卓后,又忙着给楚中天的眼睛处理伤势,石灰粉入目不可直接用清水清洗,也不可揉眼睛,楚中天自己还真的很难搞定。乖乖坐在床上让薛靖七给自己双目缠白布的楚中天此刻百感交集,两人一直默不作声,自后还是他忍不住打破沉默,“小七,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和阿卓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薛靖七笑了下,神情却依旧严肃,“你也要深刻检讨,哪有救人没救出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的。”
“唉,还是我学艺不精……”楚中天悠悠叹道,“对了,阿卓她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明天再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伤,开个方子,应该就没有大碍了。”薛靖七道。
“那就好。”楚中天叹气。
“小天……”薛靖七停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等我回来,你把这几日有关阿卓的事情都讲给我听吧。”
“哦,好。哎?等你回来?你要干嘛去?”楚中天回过神来。
“你身上的伤我就不方便给你处理了,回头让卓辰给你上药包扎吧。乖乖坐这里,我去去就回。”薛靖七给楚中天双眼上的白布系好,说罢就要离开。
“哎哎哎!”楚中天见到薛靖七转移话题,话也不说清楚就要出去,他总觉得她又瞒着他什么。然而想要起身去追,却如同盲者,差点撞到桌子,痛得只好又跌坐回床上。
来到正气堂时,楚立正背着手踱步,楚子钰立在旁边,见到她的到来,面露喜色,而卓辰和司徒念则神情复杂,喜忧参半,闷不做声。
“不知盟主此刻召见靖七,所为何事。”薛靖七行了一礼。
“你可知错?”楚立站定脚步,看向薛靖七,厉声问道。
薛靖七单膝跪下,低下头,然而语气却毫无知错悔改之意,强硬得很,“靖七不知错在何处。”
“你说什么?!”楚立没想到薛靖七会出言忤逆。
“靖七,我们不是已经在书信中告知你,此事已有解决之法,三日之后等知府回城,一切都能好好解决吗。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去劫狱,甚至还重伤了郑齐,这下我们和官府会彻底闹僵,恐怕此事不能就这么完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卓辰给薛靖七使了个眼色,趁楚立发怒前,急忙将众人的意思传达给她,希望她能够服软,其他的事回去再说。
“我不认为劫狱有错,小天本就是被陷害的,他伤势也不轻,在牢里再耽搁几天,指不定会再出什么岔子。至于重伤郑齐,他那种败类,我没有一剑杀了他,已经是给足了官府的面子。凭什么他可以毁掉他人的一生,我就不能刺他一剑。”薛靖七抬起头,不卑不亢,没好气地顶回去。
“父亲,靖七说得不无道理啊。”楚子钰忍不住为她求情。
楚立瞪了楚子钰一眼,没有说话,捏了捏鼻梁,顿了顿,沉声道,“武林和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罡气盟在扬州地界内,官府也是给足了我们面子,平时都礼让三分,江湖有什么纷争,他们也不多作插手,全权交给罡气盟来处理,统率武林正道,惩恶扬善。这件事本就是个误会,就算那郑齐再不是东西,毕竟身份在那里,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将人救出来就算了,你竟然和楚中天一样冲动莽撞,还把人家打成重伤。我本以为你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没想到也是个做事不动脑子,只顾私情不顾大局的人。”
“大局为重,我没有答应放出牢中其他同样被冤枉的人,也没有伤害除了郑齐以外的任何人。我所作所为皆问心无愧,士为知己者死,惩恶扬善,哪里有错。身份低微的人做了坏事可以惩罚,身份尊贵的人做了坏事却动不得,那这世间公平正义何在。如果罡气盟所谓的侠道就是这般,那我宁愿离开这里,所有的后果我一人承担,不会影响到罡气盟的利益。”薛靖七身子挺得笔直,直言道。
“你少说几句……”司徒念看到楚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里一惊,急忙小声提醒薛靖七,不要这么耿直,说这么绝的话,盟主生气了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靖七,盟主不是这个意思。收回你方才的话。”卓辰见到薛靖七言语偏激,已然是感情用事,曲解了楚立的意思,急忙沉声道。
一向有礼貌的薛靖七竟敢直面顶撞楚立,说出这样的话来,楚子钰心里暗暗叫苦,他都不敢这样说话,她估计要完蛋了。
“照你的意思,罡气盟尽是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徒,根本没资格统率武林正道,行侠仗义?”楚立头回被下属顶撞,又气恼,又觉得有意思,冷笑道。
“靖七没有这么说过。”薛靖七垂下目光,反驳道。
完蛋了完蛋了,两个人都偏激了,这下真没法平息了。在一旁站着的三个人发起愁来,也不敢插话了,他们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薛靖七,也不知道说什么能把她拉回来,不要再往上撞了。
“我不管你是否真的要离开罡气盟,劫狱和伤人,都是你作为罡气盟中人,犯下的错。今夜的罚,你必须领,罡气盟必须给郑濂一个交代。至于到底要不要走,你明天自己想清楚,我不会干涉你的意见。”楚立说罢,拂袖离开正气堂。
薛靖七握紧了拳头,站起身来,跟着楚立去戒律堂。卓辰和司徒念面面相觑,楚子钰小步跑跟上去,拉住薛靖七的胳膊,“不要走。”
薛靖七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子钰一眼,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其拽着的手放下,转身继续前行。
楚子钰黯然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我觉得靖七并没有做错啊,为什么楚伯伯还要罚她。而且,教训几句不就行了,怎么还要动手吗,是什么惩罚啊。”司徒念一边跟上去,一边跟卓辰碎碎念。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时也说不清楚。江湖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靠拳头、靠手中的剑解决的,靖七不仅太单纯,还太刚直……过刚易折。”卓辰无奈地摇摇头。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跟话中有话似的,我都听不懂,”司徒念摸了摸鼻子,“而且说得跟你很懂一样,明明你也是个年纪不大的愣头小子。”
“愣头小子?我倒挺想当个愣头小子的,可惜身不由己呀,身不由己……以后你们就会懂得了。”卓辰笑道。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懂得,因为太残酷。
“薛靖七,你是试剑榜首,也是罡气盟中后辈里最优秀的,楚某一直很看好你,此番惩戒,受我十棍,也只是想教会你如何为人处世,如何行侠仗义。这江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楚某也绝对没有惧怕权贵,是去是留,希望你考虑清楚。”楚立手持长棍,站在长跪着的薛靖七身旁,沉声说道。
薛靖七目光一动,没有说话,只是屏住呼吸,准备受罚。
楚立走到薛靖七身后,使出五成力道,手起棍落,重重打向她的后背。薛靖七猝不及防身子向前一倾,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直起身子回到原位,不肯有丝毫的屈服。
“不是吧!我还以为惩戒就是蹲个马步挑个水桶的,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楚伯伯武功那么高,下手肯定重的很。不行,我要去找楚中天。”司徒念等人被关在门外也进不去,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情形,听到楚立的话,更是焦急。
“你去找小天做什么,”卓辰一把拽住司徒念,摇摇头制止道,“靖七一定不希望这件事让他知道,不然以他的性子,事情会闹得更大的。”
“事情已经很大了,还能再大到什么地步。这十棍下去,要打成重伤的。”司徒念知道薛靖七是姑娘家,姑娘家又不同于那些大男人皮糙肉厚,怎么禁得起这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