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靖七养伤的这段时间,也没有荒废剑术,每次言子清推门进去,要给她换药,都看见她在床上盘膝打坐,闭目入定练剑,好不专注,连有人进屋都未曾察觉。
“剑痴,换药了。”言子清淡淡笑道。
“剑痴?我可不敢当……莫要乱给我起外号。”薛靖七睁开双眼,冲言子清一笑,按了按有些发麻的双腿,挪着身子坐到床边。
“你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呆呆傻傻,但潜心练剑的时候,还是有那么点大侠气质的。”言子清抿唇一笑,打开药箱取出药瓶和卷好的细布,在薛靖七身旁坐下,解开她的腰带,将左肩的衣襟往下一拉,看了眼已经结痂的两道伤疤,幽幽叹了口气。
“你对自己也能下这么重的手,我也实在是佩服。咬痕确实看不清了,但你这两道新伤,恐怕会留疤,除不掉。”
薛靖七莫名其妙被评价为“呆呆傻傻”,还未回过神来出声辩驳,便成功地被转移了话题,低头看了眼左肩,目光躲闪,干笑道:“没事,留就留吧,我自己下的手,我不介意。”
言子清面无表情地对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点了点头,侧身拿过伤药给她处理伤势,重新包扎好。
“你可知,最近易剑臣在做什么?”言子清笑。
薛靖七闻言,想了想,最近除了喝药,其他时间确实没怎么看见他人影,于是茫然摇摇头。
“他缠着我,让我教他药理,还有一些简单的治伤手法。”言子清不动声色地帮她把衣服穿好,系上腰带,幽幽道。
薛靖七虽然迟钝,却并不傻,听完这番话,立时又窘迫起来,拧着眉头结结巴巴道:“他,他学这些做什么,我如果受伤,我,我自己完全可以……如果让他帮我那什么,岂不是,岂不是……”
看见薛靖七的反应如此激烈,言子清忍着笑意,帮她把话说下去,“岂不是什么?所以你要争气,保护好自己,不要再随随便便受伤,把自己整得半死不活,白瞎了你这身武功。你若活蹦乱跳的,他想占便宜,也占不到。”
薛靖七将脸上的热气迅速降下去,背过身去抱膝而坐生闷气,底气不足地答道:“我尽力……”
“总之我就在百草谷,哪里都不去,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不管你是竖着来,还是横着来,只要我不死,我就会救活你。”言子清笑道。
“你不会死的。”薛靖七转过身,注视着神色淡然的言子清,认真道。
“医者难自医……靖七,我不敢保证,我会一直陪你到最后。但我也会尽力,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心。你也一样。”言子清伸出小拇指,作势要与她拉钩。
薛靖七心里一动,蓦地红了眼圈,怔怔地看着她,释然一笑,伸过右手去,两人勾起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相视而笑。
离别的日子很快就到来,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吃顿饭,杨牧成亲自送他们离开。易剑臣和薛靖七雇了辆马车带着苏家人奔赴书剑门,薛远、楚中天和言子清三人并辔返回百草谷。
雁荡山,天光破云,晨光熹微。
众人互相拥抱,拍拍肩膀叙说几句,最后齐向杨牧成行礼拜别,策马驾车离去。一身墨色长衣的杨牧成低低咳嗽了几声,脸色有些憔悴,望着众人离开的方向,久久伫立,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影,听不见马蹄车轮声,才怅然转身。
依旧是易剑臣策马赶车,薛靖七陪着苏家的老妇和小丫头坐在车里。
“苏酥,最近几天是不是太孤单,没有人陪你玩。”薛靖七看着对面的小丫头总是害羞似的安安静静坐着,偶尔东张西望,总也不说话,生怕她闷出了毛病,于是出言逗弄。
苏酥眨眨眼睛,低下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等到了书剑门,你就有伴儿了。长安那丫头性子活泼,与你年岁相仿,你认识了她,处在一起,就不会觉得寂寞无聊了。”薛靖七伸手摸了下她的小脑袋,笑吟吟道。
苏酥乖巧地点了下头,看向薛靖七的眼睛亮亮的。
“婆婆,那伙贼人的身份我已经确定了,前些日子在平云镇也交过手,他们人多势众,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目前以我们的本事,很惭愧,还无法救出苏酥的母亲,杀死他们为苏家报仇。但靖七保证,这事我管定了,有朝一日一定会让他们为苏家死去的人偿命。现下江湖大乱,墨门剑契里也都是些大老爷们儿,不适合你们长久留在那里。我师父最终决定送你们去书剑门安顿下来,那里山清水秀,离江湖恩怨较远,苏酥还能拜入山门读书习武,是个不错的去处。”
薛靖七说着,又取出那枚精铁指环,递到老妇面前,“苏家遭此横祸,就是因为你们的独门武器相思链被那伙人惦记上了,这是我那日根据长命锁的指示,在你们老宅的祠堂里找到的,现在物归原主,等苏酥长大,便是相思链的主人。”
“薛姑娘,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老妇满心感激,眼眶有些发红,笑着慨道,将那枚指环推给了薛靖七,“这相思链,还是姑娘代为保管吧,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力守住这东西……”
薛靖七迟疑了下,想提出将此物放在书剑门保管,总比她随身带着要安全,但转念一想,杀手团夺相思链之心不死,放在书剑门恐给唐宋师兄他们招来祸事,既然自己已经被卷入杀戮旋涡,也不怕再多这么一点被贼惦记的危险了,只能应下,将相思链收回。
此去书剑门路途遥远,中午四人途径一个小镇,便下车落脚,寻了处生意不错的客栈觅些吃食,待酒足饭饱后再上路。
伙计擦净一张桌子,引四人落座,麻利地上了壶热茶,待几人商量着点好三个小菜,便转身去准备了。
易剑臣看薛靖七用一根筷子敲着茶杯发呆,忍俊不禁,“你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