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没吃饭,一定很饿了吧。”易剑臣端着碗刚煮好的白粥走进来,随手拴上门,将呼啸的冷风挡在外面,冲靠坐在床头的薛靖七笑笑。
“是有点。”薛靖七笑。
“来,尝尝我的手艺。”易剑臣在床边坐下,用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香喷喷的白米粥,吹了吹,送到她跟前,等着她乖乖张口吃掉。
“甜的吧?”薛靖七歪着头轻轻一笑,笃定道,“半勺糖。”
易剑臣一脸错愕地望着她,自己凑近白粥闻了闻,甜味有这么明显么,“你怎么知道,闻出来的……?”
“你又不是第一次煮粥给我吃。”薛靖七笑意淡然,慨道。
易剑臣怔了一下,凝神细想,终于想起上次煮粥加半勺糖是什么时候,哑然失笑,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低声笑叹,“那次……一定不怎么甜。”
薛靖七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这次应该比上次甜,来,张嘴。”易剑臣笑着又将那勺白粥递了过去。
“又要你喂我啊。”薛靖七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梗着脖子就是不喝。
“你忘了我们上次定下的规矩?”易剑臣蹙了下眉,傲娇道。
规矩是,他们两人谁受伤,另一人都要尽职尽责地喂那人饮水吃饭喝药。
薛靖七无可奈何一笑,终于低头,乖乖喝了那勺白粥,果然是甜的。
“就是觉得自己这样久了,像个残废。”喝了几口粥后,她揶揄道。
“你现在的情况比残废好不了多少。”易剑臣假意嗔怪,继续耐心吹着热气腾腾的粥。
“这么快就嫌弃我了?”薛靖七笑问。
“我怎么敢。”易剑臣忍俊不禁,又喂了几次,叹道,“我这辈子早就搭进去了,你要真的不争气,总是躺着不起来,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给你当一辈子贴身丫鬟,伺候你咯。”
薛靖七被他自称丫鬟的说法给逗笑,佯作生气道,“你咒我。”
“哪儿有!”易剑臣将递到她嘴边的那勺粥忽然折返送到自己嘴里,看着她怔愣的神情,心满意足地抿了抿嘴,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导致下一勺白粥送过去的时候,薛靖七一脸怀疑和戒备,易剑臣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往她嘴里塞,表示自己这次不会再耍她。
“谁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身体无恙、活蹦乱跳的,我又不是变态。”易剑臣认真答道,“好了,喝完了,你好好休息,再睡一觉,明天我雇一辆马车,我们去青山阁。”
“这么急?”薛靖七感觉自己才回到“家”,才从鬼门关回来,没怎么缓过神,就又要启程,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
“我们恐怕早就被人盯上了,无时无刻都有危险,哪怕是在这里。你身体情况差成这样,遇到什么事又不能拔剑应对,剑气反噬我也帮不上太大的忙,还要看着你吃苦头,实在是折磨。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师父叮嘱得对,去青山阁越快越好,只有你身体恢复了,也不担心剑气反噬了,我们所有人才会安心。”易剑臣扶她躺回去,语重心长说罢,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
听到易剑臣提起杨牧成,薛靖七心里莫名有些酸楚,涩声问道,“那我们可不可以,去青山阁之前,先去雁荡山一趟。”
易剑臣怔住。
“我想见师……父亲一面。”薛靖七低声道。
“当然可以。”易剑臣笑着点头,“就怕你到时候不舍得走,去青山阁的事儿又要耽误。”
薛靖七笑而不言,易剑臣替她掩好了被角,吹熄了灯,悄然离去。
易剑臣的脚步声已经远了,清浅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里,一室幽静,她却心烦意乱,根本睡不着,只安静地躺在那里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心很慌。
她莫名想起在雁荡山的那些过往,杨牧成得知她右手指骨断裂恐当年受伤是为人所害时,那奇怪的沉默,灼热却肃杀的目光……还有给她买龙井糕的那回,非要看着她吃,那温暖的目光里隐隐透着一丝苦涩,让她看不懂;雁荡决战力竭昏迷后,也是他背着她一路跋涉回到白石城;还有他提出收她为徒的事,她坚持伤势无碍,定要行大礼磕头拜师时,他立在那里无声地笑着,眼眸里却总是藏着什么别的情绪,隐忍又克制,化作春风照拂她。
他尽心尽力地指导她入定练剑之法,告诉她如何进入无我之境,如何初窥剑意,如何顺心意练剑……这些连他最爱的徒弟易剑臣都没有教过,她又何德何能。他总是喜欢给她夹菜,连师父薛远都有些酸溜溜;他执意让她收下相思链,教她如何使用,希望她能多一层保护;还亲自书信一封让她带给傅衿前辈,希望能解决她剑气反噬的问题……
薛靖七越想,心越乱。越发觉得,他待她那样好,好得有些过分,是不是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
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不认她呢。
她闭上眼眸,蹙起眉,强忍着满心的酸涩和委屈,不愿往不好的地方想。
此刻回想杨牧成看向她的那种眼神,她越发害怕。
那种眼神,阿卓曾经也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