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终归要为战神族长和夫人做些什么的。
第二日,他派人将那个从未见过的南冥山小帝姬带回了天宫。
聚贤殿上,众仙云集,百神端坐,他隔着珠帘,看到了那个被仙侍缓缓牵着走进来的小姑娘。
那双熟悉的清眸澄澈明亮宛如星辰,一头墨发宛如上好的绸缎,不似上次见面时梳的包子头,如今被简单的梳成了双平髻的模样,发上还零零星星的点缀了几朵小花,随性之余更显清秀可爱。
原来,那日见的小姑娘,竟是传说中的南冥山小帝姬。
他在珠帘后看着她,一时有些怔怔的。
“南冥山小仙碧月携小帝姬,见过帝君。”
领着她来到这里的仙侍开了口,牵着身旁的小姑娘行礼,他看见当日那个一脸笑嘻嘻的小姑娘如今正茫然的看着周围,怯生生的扯着仙侍的衣袖,有些不知所措的味道。
那一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心底的痛意,连同着铺天盖地的愧疚,险些见他吞没。
“不必多礼。”他听到自己下意识的开口,但眸光却始终落在了大殿之中的她身上。
他该如何面对她?
这个才区区百余岁的孩子。
姬少典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计可施的失败感。
若他在今日之前,不曾见过她倒也还好,可他是见过的。
这个眸子澄澈的小姑娘。
她本该是那个在南冥山上笑得宛若六月春风的小帝姬,眉目生光,笑若桃花,可如今呢,因为他的一个决定,她便从此失去了父母,被带到了天宫。
纵使他有心补偿,可在这孤零零的天宫之中,她终究还是没有了至亲。
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了这一切……
到那时,她会如何对待他?
姬少典揉了揉额心,只觉得心下闷闷的。
大殿上领着小姑娘来的仙侍终究是放开了小姑娘的手,独留小姑娘依旧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哭喊着要跟着仙侍离开。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小姑娘被束缚在原地,每一声的哭喊都如长鞭打在他的心上。
对不起。
他在心里默默的说着,沉声捻了个昏睡咒,让她彻底昏睡了过去。
一旁的宣圣使见她安静了下来,很有眼力见的宣读了早就拟好的法旨——
“帝君圣旨,南冥山战神一族破蚩尤有功,特封其帝姬为神族正一品帝姬,封号莲翊,交由帝君亲自照看,待其及笄,许其南冥神尊之位,钦此。”
宣圣使话落,大殿之中一片噤声。
寻常神族的氏族族长,在天界中亦不过一个天君的称号,而这个南冥山的小帝姬呢,如今可是天界唯一的封号帝姬,正一品,且及笄后还有南冥神尊之位可以继承,这地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若非大家心中都知道桃冥氏一族为此战付出了多少代价,否则纵使是帝君亲下的法旨,他们怕也是难以接受的。
姬少典淡淡的扫视了殿下一圈,见无人提出异议,便借故退了朝。
等到所有神仙都退出了聚贤殿,他才缓缓从珠帘后走出。
“帝君……”宣圣使看着他道,“桃冥氏一族虽有战功,但是您已厚葬了休穹族长,封其为东极战帝,又赐无上圣武天君的神位,已是光耀至极了。如今又封南冥山小帝姬为神族正一品公主,还许了神位……未免过了些。”
姬少典将殿中还在昏睡的小姑娘轻轻抱起,低头看了看她,随后才道,“她父母都没了,我……总该给她些补偿。”
宣圣使闻言蹙了蹙眉,道,“可帝君您再怎么补偿,她也已没了父母,况且日后她若是知道了如今的事,也未必会记得您的好,还不如斩草除根……”
“璇玑。”姬少典蓦的出声,打断了宣圣使的话,这是他难得一次直呼宣圣使的全名,“她是无辜的。”
宣圣使闻言微微叹了口气,道,“可斩草除根的道理,您我都懂。”
“往后的事,便交给往后吧。”姬少典抬头,看了看聚贤殿的雕梁画栋,良久,才道,“这场神魔之战,我终究是欠了她的,赶尽杀绝,也并非我的作风。”
“帝君啊……”宣圣使摇头无奈道,“您这优柔寡断,终将害惨了自己。”
姬少典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又低头看了看她,“日后若她真知晓了一切,我也不会狡辩,不过是将我这条命抵了而已,生死有命,许是我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也许他,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
姬少典等了两千年,这一劫终究还是来了。
“姬少典,你知道吗。”
神荼阖着眸子,平静的表情,说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故事,她淡淡的开口,声音有几分暗哑,“我昨日初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竟然半点怒意都没有,我不生气,真的不生气,只是……想杀人。”
也许所有的情绪都不可能突然出现,暴怒在彻底占据内心之前,终有些若有若无的前兆。
神荼抬眉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姬少典,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毁了这一切。”
是的,她想毁了这一切。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凭什么?
她拼尽全力,放弃一切的回了天界,哪怕受洗髓脱骨之痛也要留在这里。
只因为这里有他,姬少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