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苓姑娘退出房间之前还不忘替神荼熄了灯,神荼躺在雕花大床上,兴许是白日里听了半日的故事,信息量大不说,还完全没有怎么吸收,故而她此刻竟然半点困意都没有。
脑海里还在不断回想着白日里凉亦与自己说的。
好吧,她承认,凉亦本人的叙述,也不见得一定是真的。
毕竟凉亦这人明面上看起来是个谪仙般的道长,实则性子简直是狡猾之至,简直就是手眼通天,似乎许多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所以就算他有意与自己隐瞒什么,篡改什么,她也不会知道。
但思及白日里凉亦与她说话时的神色恍惚,她却隐约觉着凉亦没有骗她。
无论如何,他对苍棠的心意,是实打实的真心。
神荼转了个身子,侧着身子看着黑暗屋中那些透过的雕花木窗照入房间里的些许光斑,继续若有所思。
那既然是真心,又为何会有后来的苍棠公主在皇宫死于刺客之手?
且不说苍棠在天清派修行的好好的,为何会回宫,单说那个死于刺客之手,便已很是蹊跷了。
在凉亦的描述中,苍棠在天清派虽然勉强,但好歹也是入了道。
修者只要入了道,那便具备了学习一些简单法术的资格,苍棠在天清派呆了那么些日子,定然也是学了些东西的,纵使她真的是半点法术也没学,但是她好歹作为一个修者,她应当也能用修为物化成盾,简单的保护自己才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死于凡人刺客手中。
难道其中另有什么变动,还是……当时真正的情况,并非皇宫对外宣称的那般。
苍棠,并非死于刺客之手?
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且还有一点,当时皇宫对外宣称的是公众进了刺客,刺杀太上皇不成,便转而趁乱对苍棠公主下了手。
可问题是,凉亦此人,用运筹帷幄这一词形容他最是妥帖,别看他整日里一副遗世独立仙风道骨的模样,其实他最是警觉了。
攸宁这才进宫几天,旁人都查不到的事情,他全都查出来了,由此可以看出,在当时的情况下,若有人真的想对皇室下手,他未必不会听到些风吹草动。
苍棠也是皇室中人,既然有人想对皇室下手,他自然也能猜到苍棠可能也会有危险。
那他为何什么也没做?
单凭方才采苓说,凉亦掌门为了不让她们担心,特意派人来与他们报信这点,便可看出凉亦做事似乎很是周全,当时凉亦既然喜欢苍棠,得知这消息后,他为何又没有做出一定的措施,好保证苍棠的安全?
是他真的没想到?亦或者,是他觉得苍棠不需要?
神荼越想脑子越是没有什么困意,她又翻了个身,转到另一边,恰巧看见房间另一边的窗口没有关上,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撒在桌面上。
想必是采苓方才走时忘记了,神荼眯了眯眸子,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天际那皎洁的月亮,洁白而又宁静。
她突然想到了方才自己本想到了,却被攸宁那个笑生生憋回去了的诗——
相知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相知相见知何日……”女子看着窗外的皎洁,停了停。
她突然想知道,多年以前的那位苍棠公主,在看到这样夜晚中这样的月光时,她也会想到什么吗。
……
这一晚神荼在脑海里飞速过了好几遍的千百个疑问,终于在第二日的凉亦口中得到了答复。
翌日,落棠殿外不远处的园子,依旧是晚晴榭,凉亦摩挲着雕工精致的八仙桌,良久,才似笑非笑的开口,“你当真以为,她是死于刺客之手?”
神荼本是因着昨晚失眠,今早起来精神实在算不上好,但听了凉亦这么一说,马上精神一振,“难道不是?”
凉亦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随后似乎又无声的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故事很长,公主当真想听?”
神荼飞快的点了点头,显然好奇极了。
凉亦无奈的笑了笑,知道今日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继续说下去的。
……
至今想来,那段在苍棠所谓的那个“梦境”之中的日子,似乎的的确确是凉亦这许多年来中唯一一段,带着无尽温暖的日子。
梦境中的她,是他红袖添香的妻,温婉贤淑,伴他挑灯夜读,烛光下她精致的眉眼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他能看到她浓密而又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在下眼睑处的阴影。
所谓岁月静好,想来也不过如此。
那样鲜活的记忆,让他如今想来都觉得心间无比柔软,就像有一块带着橘黄色暖光的蜜糖,缓缓融化在了心间。
他自小在天清派修炼,平日里听的最多的便是修身养性,守得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