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皮三初始觉得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他出生低贱,人微言轻,前途一抹黑,在少年时便开始偷偷摸摸,跟一伙同样堕落的少年一起干些顺人口袋的营生,直到陈刀手和杏子二人相继离世,他一直没做真正意义上的大奸大恶之事。
到了十九岁,他初尝禁果,虽然短暂又冰冷到根本没有一丝甜蜜,充满了绝望的意味,但他还是难以忘怀。他想念那个女孩,只是直到过了冬天她也还是没能回来。
很快,开春了。这个新年无疑是跟往常一样惨淡,狗皮三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没了杏子和陈刀手的摩磕,生活突然变得难熬起来。他坐在破屋里,唯有家徒四壁,空间和时间忽而变得逼仄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在爆竹声之中,他二十岁了,是个青春勃发,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年纪。但是他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那短暂的欢愉令他难以忘怀,可是柳四娘只身涉险不归,已经教他绝望。
狗皮三想起了那日的夕阳,想起了柳四娘无比镇定的脸,余韵还堆浮在她脸上。她压低呼吸,低头抚平衣服,说道:“我走之后,恐就再难回来了。你代我照顾一下我母亲吧。家里还有一些东西,你看什么好,就用吧。母亲他身体不好,也劳烦不了你太久……”
柳四娘的母亲身体确实很差,狗皮三去往她家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听见推门声只是微微张开眼,问道:“你是陈刀手的儿子吧?”
狗皮三点点头,闷声道:“我是。”
那妇人喟叹一声,说道:“四娘她还是去了……”
狗皮三此刻再难压制自己积累的好奇心,便问道:“你知道……她是去干什么的?”
妇人苦笑两声,干巴巴道:“我知道……”
狗皮三冷冷道:“应该还有其他办法的。”
妇人皱巴巴的脸浮现一丝病态的笑容,情绪颇为激动,只压低了声音轻咳一阵,喟然道:“没办法,这就是我们的命。孩子爹为了谋生去迫害别人,最后被别人迫害致死。三个哥儿扬言要为他们爹报仇,也被人害了,没有任何办法了。”
狗皮三眼睛瞪着泥地,说道:“江湖规矩,只要不牵扯其中,绝不连累其家人的。四娘她……”
“江湖规矩?”妇人微微抬起脸,嘲弄般地笑着,“这里没有规矩。”
狗皮三讶异道:“没有规矩?那不早乱套了?”
妇人冷幽幽笑道:“是的,这里已经乱套了,已经全烂了。这里的男人不是抢匪就是凶犯,女人不是娼妓就是姘妇,没有任何希望。就算你不是这样的下作之辈,到了这里也会是的。四娘只不过是走了我的老路,没什么意外的地方……呵呵……”
狗皮三冷汗直冒,好端端的一个寒冬竟然犹如盛夏,他觉得自己置身在火炉之中,躯体已经变成焦炭,灵魂被烈火炙烤。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接过义父的刀并非自己的意愿,而是难以逃脱的宿命使然,就算是他不为钱庄做事,也会因为其他原因而拿起刀。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饱受摧残,希望纯属作家笔下的幻想,他们面对的唯有冷酷无情的世界,真实不虚,不再需要任何复杂的言语词汇来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