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 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祖父老人家在世时,一直都是定你为他老人家的继承人的。那你们家……是不是藏有什么传家宝之类的东西?”
赵佑楠知道衡阳王母子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与世无争, 他们母子二人必是有所图谋的。都说衡阳王不似圣上也不似玉嫔,倒更像是先吴王殿下。
先帝临终时,当时朝廷有过一场比较大的动荡。圣上是辟了一条血路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来的, 当年圣上登基后,便杀弟夺弟妻,林氏这才从先吴王之妃沦为了今圣的玉嫔。
而衡阳王殿下出生的日子细算来, 不好说是不是圣上的。
若这六皇子当真是先吴王之后的话,那么玉嫔这些年的隐忍, 以及衡阳王这些年的韬光养晦和筹谋,也算是能理解了。
而若他们母子真有夺取这天下之心,一早接近柳家一家,想必是柳家藏有什么木工秘籍在。衡阳王接近柳家的目的,便就是夺得木工奇术,以便为他日后夺取天下而做准备。
他一直都有听妻子和柳家人提过, 当年柳老太爷在世时, 手艺是何等的超群。但因没亲眼见到过, 所以他倒也并不知道那位柳老太爷的手艺到底超群到了什么地步。
柳香被这样一问,倒是惊了。
“传家宝?”她边这样说,边细细想着祖父还在世时的事情,而后摇摇头, “并没有。他老人家毕生最为重视的,便就是他穷尽一生所创作出来的那些书。但那些书……”
柳香本来是想说但那些书祖父都留给她了的, 她也都细细翻阅过, 真就只是一些普通的有关木工方面的书而已。但, 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来。
“怎么了?”见妻子话说一半撂下了,又见她脸色不对劲,似是想到什么一样,赵佑楠则忙伸手去扶着人腰,扶她于一旁榻上坐下来后,才又继续说,“慢慢想,不着急。想到什么,慢慢说与我听,我帮你一起分析分析。”
柳香是忽然想起了大爷来。
去年年关时,他们还一起住在大将军府时。当时,大爷有去她木苑看过,而且,还问了她不少有关他们柳家和她祖父的事。
只是当时后来很快他又转去说了别的了,她就只以为大爷只是随便问问的,倒也没怎么多想,正好当时又发生了别的事,她很快就给忘了。还是方才听二爷突然提到“传家宝”三个字时,她才忽然想起来,会不会他们柳家真的有传家宝?
而且传家宝,正是那缺失的一半书籍。
她记得当时大爷有特意问过这些书的事,而且,多年前,衡阳王殿下化名林衡去他们家学艺时,似乎也打探过有关他祖父所创的木工书籍一类的事儿。可能是二人问她时都没有把目的性表现得那么明显,所以,她当时也就没在意。
只是现在再回去细想,未免就有些细思恐极了。
“去年除夕那日,大爷提早回来,有去过我的木苑,这事你还记得吧?”柳香问丈夫。
这事赵佑楠当然记得:“怎么,此事和大哥有关?”
柳香说:“我祖父毕生创作了有数十近百部书籍,他在世时不止一次当着全家的面说过,日后这些都是留给我的。可祖父病逝后,我接到手上的,便只有一半的数了。”
“那天大哥有问过我,说祖父在世时所创书籍这么多,有没有一本是关于记载战车战马的。祖父留给我的书我全都翻阅过了,全都只是记载了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家具打造图,没有一本是关于如何打造适用于战时的车马的。所以我想,会不会遗失的那一半,就是大哥感兴趣的那些。”
“大哥问过你这些?”赵佑楠显然关注点和妻子不一样,比起知道这些有关木工类书籍的下落,他更想知道自己兄长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柳香见丈夫脸色冷沉严肃,似有些不对劲,不由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她问。
赵佑楠觉得自己是有必要再找兄长好好谈一谈的,只是这些事说出来也是白惹得妻子担心。所以,便也没说什么。
他只道:“日后大哥有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都必须一字不差立即告诉我。”他脸色依旧阴沉严肃,语气也比平时稍稍强硬了些。
柳香却觉得他变脸变得莫名其妙,很是有病的样子。
“哦。”她也立马把不高兴表现了出来,还不忘故意刺他几句,“那以后我去哪儿,我做了些什么,和哪些人说过话,都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二爷您好了。”
赵佑楠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小情绪了,只是这会儿心情蓦然有些沉重,暂时也没心思去哄她。想了想,他还是起身,打算即刻去紫玉阁书房一趟。
“你自己先睡,我出去一趟。”丢下这句话,赵佑楠起身便走了。
本来两个人说的好好的,却被他的突然变脸给搞坏了气氛,柳香心里倒还对他存了几分意见呢。不过,又觉得他变脸或许也有变脸的原因在吧,这会儿出去,肯定也是有什么要事要忙,所以,也就没怎么太去在意。
自己气了会儿后,也就很快想开了。
只是现在越发让她头疼的是,祖父那缺失的一半书到底去哪了?
柳香能想到的,大概就是被那两个败家哥哥给败了。若真是如此的话,纵是她脾气再温顺,也是气得起了要把两个败家哥哥暴打一顿的心思。
不过,柳香觉得还是过两天先去桐叶胡同那边先问一问祖母老人家的好。
祖父虽年长祖母许多,不过二位老人家一辈子伉俪情深,感情十分深厚。或许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祖母老人家会知道。
而此刻,紫玉阁书房内,赵佑楠一进去后,就冷着张脸开门见山直接问:“你曾跟香儿打听过她祖父的事?”
面对如此质问,赵佑樾却并不意外。
其实他以为弟弟早该会来问他有关这件事的,没想到,今儿才来问。
“问过,去年除夕那日,我从宫里回来得早,就正好去了她木苑坐坐。”赵佑樾大方承认了后,又反过来问弟弟,“弟妹今儿才和你说?我以为你早已经知道。”
赵佑楠则拧眉,态度也比方才好了些,但脸色依旧黑沉如玄铁。
他随意拉了张椅子拖至兄长面前,而后坐下来道:“我知道你的野心,也知你的图谋。你我有共同的仇人,所以不论你做什么,但凡需要我的,我定当全力以赴。但是,我的妻子,我的儿子,你不能算计他们去为你做什么,我不希望原该属于我的痛苦转嫁到他们身上去,我只希望他们母子二人这辈子都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赵佑樾其实有些时候不太喜欢听到弟弟在他面前说这些,可能因为他身为一个丈夫,身为一个父亲,都做的不是很合格吧。所以,当每回看到弟弟为那柳氏所做的一切,当听到弟弟说这些是如何为柳氏母子所考虑时,他多少也会想到自己的妻儿来。
然后,也会想到妻子所求的他不能给,不免心中多少也会难受。
赵佑樾自来都是心性最能稳得住的人,但在这里,他多少也有些心虚。于是,目光不免要躲闪开去。
思路被打断,公务暂时也忙不了了,赵佑樾索性搁下手中文书来。
重新整理了下心情后,赵佑樾再次抬眸望向弟弟时,也早恢复了之前的一脸温和来。
“二郎,你永远要记住一件事,你我乃一母同胞所出,手足情深。你在意的一切,身为兄长,我心中都明白。所以,便是我再心狠,再手辣,我也不可能去算计自己的弟弟,以及弟弟所在意的人。今儿你突然过来这样问,真是让兄长伤心了。”
凡事涉及到妻儿,赵佑楠难免要严肃几分。何况,他心知肚明兄长在谋划什么。
赵佑楠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所以,哪怕是此刻兄长在打感情牌,他也并不为所动。
“你我一母同胞,又有共同的仇人,甚至是共同的志向。所以,不管何时,我都义无反顾支持兄长所谋划的一切。但此事也涉及到我最在意的两个人,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过来和兄长提前说清楚。”
赵佑楠自然深知兄长极擅诡辩和顾左右而言其它,所以以防被他牵着话走,赵佑楠索性先发制人,直接问:“兄长特意问香儿有关柳家祖父的事,是想探听到什么吗?”
望了弟弟一眼,赵佑樾却笑了,说:“知道你护妻,但也不必这样。好吧,我如实告诉你,我是听说了弟妹祖父手艺超群后,动了些心思,想问问看他老人家这辈子除了打制日常生活器具外,有无别的方面的研究。”
“但弟妹说,她祖父留下来的书,少了一半。她得到的那些书中,却并没有我所打听的东西。如此,我便也就作罢了。”
“怎么?便只是这样,二弟也不准吗?”
赵佑楠见兄长起初语气还算好,但说到最后,脸色也稍稍有些变了。原是温雅清润的一张脸,只微微冷些,便就如秋霜寒露。
赵佑楠虽说从小并不畏惧谁,但兄弟二人间有话说开就好,实在没必要生出隔阂来。
所以,见事行此处,赵佑楠便也低了些头,致歉说:“方才是我言语冲动了,还望兄长勿怪。”
赵佑樾则又笑起来说:“你此举也是情有可原,我也见怪不怪了。只不过……”赵佑樾话说一半又突然停住,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口来。
他想说的是,只不过,日后有了软肋,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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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佑楠走后,赵佑樾却久久都无法再沉下心来投入到工作上。
他与卢氏夫妻多年,虽说彼此间感情并没有轰轰烈烈,但婚后二人一直相敬如宾,也是十分和美。
他自然是愿意去做个好丈夫的,只是,如今妻子所求越来越多,甚至是奢望他能如二郎待柳氏那般去待她……这超出了他的预期,也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他必然是给不了回应的。
他原以为自己是可以做到铁石心肠的,只要无视掉她满脸的乞求,不去在意她在想要什么就好。但真正这样去做了,其实他内心何尝又不痛苦。
这也才忽然记起,仿若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再踏足过后院一步了。
若没有二郎比着的话,他觉得自己这也算是常态。如今还在孝中,他又庶务繁重,不去后院、少去后院,传出去,也只都会说他孝顺,于名声自是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