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两隔,人事迥异,一条忘川水两岸,理当是魂灵有魂灵的寄趣,别再为了什么人,为了什么社稷兴亡,操劳牵挂了。
“我等着看。”唐哲忽而又振作,再次跺脚:“看看晏无端这小子怎么除尽奸恶,使这朗朗乾坤之间,芸芸众生,见证善恶有报。”
又说芳期,这日等到了亲自来道谢的袁四娘,只四娘的神情,却是比上回来更加心事重重,芳期不急着问,四娘又主动说了。
“外子平安归来,阿家自是喜出望外,当日便让我亲自往疱厨操持一桌酒菜,我本不知阿家与外子说了些什么,倒是外子夜间,自己跟我讲的……我再想不到,阿家是有意支开我,竟对外子抱怨他在狱中时,我不急不慌,根本就不牵挂外子的安危,而后又提醒外子,让他千万别信我离间之辞,误解了小姑。
外子本不知小姑片刻不曾犹豫,就拒绝了区氏的胁诱,反倒是从阿家口中听闻的,当即便顶撞了阿家。”
“这不是好事么?”芳期笑道:“潘大郎总算长了心思,知道好歹了,日后你们夫妻之间,更加是无话不能说,任凭有多少人说你闲话,潘大郎都不会信他人的挑唆了。”
“我也总算是回过神来,原来阿家对我竟这样多的不满,过去那些事……王妃应当早就心里有数,只我蠢笨糊涂,不解王妃的苦心。”
“小袁啊,你虽打小没了父亲,不过是家里的独女,族中长辈又仁德,对你们母女二人照恤周道,你在闺中时,因身边就没有居心险恶的人,自然不懂得人心叵测,还以为生而为人,本性皆善。
要说起来,你阿家也并非多么恶毒,只是她为孀居,儿子又不成器,家道难免中落之患,既是仕望不复,也只好图谋着财利了,可你带去夫家的嫁妆虽则丰厚,无论是礼法还是俗情,你阿家都是不能支配的,可你要自己愿意补贴夫家的开销,那又不同了。
所以,你阿家不希望你过于强势,她一再强调顺从贤良,就是想压制你万事都以潘大郎的想法为准,夫婿强而妻室弱,婆母则能名利皆收。”
袁四娘默然不语。
“你现在明白了吧?若是潘大郎还跟过去似的放荡,贪新厌旧越成了痼疾,你们夫妇之间哪有和睦可言?你想想,有朝一日你连嫁妆都被夫家人逐渐蚕食了,除了唯唯诺诺,也并无别的出路,哪怕你认可了命应如此,心中不存痛怨,家中的姬妾是否会看你这主母懦弱好欺,以至于贪婪炽增,生出想将你取而代之的想法,这内宅之中,也不是没有谋财害命的事,你的世母,丘大娘子正是因为看穿了潘母的小心思,才忧愁你难在夫家自立,到头来被人欺负,也只当哑巴咽黄莲。”
“是世母……”
“是丘大娘子拜托我点醒你,今日听你这番话,我也总算是不负所托了。”芳期笑着携了袁四娘的手,带她去看清欢里仍在盛放的一片美人蕉:“我知道有一首诗作,写的正是这花,中有两句,‘无情有态缘何事,也倚新妆弄晚秋’,将那起子装腔作势之人,比作此花,我心里是觉得这诗句很荒唐的,可转念又想想,确是这些花儿,有的争春,有的却避开春季而盛于秋冬,大抵是花花草草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吧。”
袁四娘又有些听不懂了。
“假若是这世上有后悔药,服下后就能回到事成之前,小袁还会否嫁入潘家?”
袁四娘下意识就想摇头,可忽然又犹豫了。
芳期又笑:“我知道了,小袁是真对你家夫婿动了情,这确也好,所以大可不必再和你的阿家计较了,她虽不厚道,重私重欲,可只要潘大郎不信她的唆摆,她也无计可施,你面上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要不摆婆母的威风故意为难你,你就顺着她几分。横竖啊,你阿家现今指望不上女儿,她得依赖儿子儿媳渡日的。”
“小姑,方才是无情有态。”袁四娘蹙着眉头。
“潘女官倒未必那样短见。”芳期摘下几枝美人蕉,准备一阵间插瓶,递给袁四娘替她拿着:“她的志向比你阿家高远多了,大抵也不满潘母看潘大郎不上进不成器,就接受了家道中落仕望无存的事实吧,潘女官虽是女儿身,可她自信能够博得仕望,但无奈的是她要若一直不脱离潘门,她就只能听从于母亲。
这世道,礼法对女子可比男子严苛多了,潘女官要是担着个不听教诲的名声,论是她有多高的心气,未见大洋,就将没于沟渠。”
袁四娘松开了眉头:“外子也并没埋怨小姑。”
“这就是潘大郎的长处了,他自己懂得自己的毛病,不记恨胞妹隔岸观火,心胸也算宽广,倒有几分值得小袁你真情相待。”
芳期看着袁四娘手里的美人蕉,想到的却是袁四娘的堂兄,就在昨日,对那句诗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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