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附逆的籍兵都不赦其罪,就更别说逆首羿枚的下场呢?哪怕是他这会儿就屈膝投降,也只能是被砍下头颅运回临安去挂在钱塘门上示众,投降既然必死,闵妃当然知道他还要徒劳挣扎的,接下来的话,并不是说给羿枚听的了。
“衢州、舒州二地,都有籍兵逃至顺昌府,其中定然也有籍兵不及安置家小,以为你们的家眷已经被诛连的,此番大军来征顺昌府,晏将军为了打消你们的顾虑,特意调集了一些附逆籍兵的家眷,他们此时正在顺昌府外,你们登上城头即能目睹,是,因为你们附逆,他们再也不能继续为大卫的军户,官家赦免他们不死,可他们都将没为官奴,再非良籍,可毕竟仍有一条生路。
朝廷禁军,与地方籍兵,本是同为我朝的军士,理当戮力同心守护社稷国土,而今却不得不刀戈相向自相残杀,晏将军用兵如神,本能将叛兵斩尽杀绝,然官家有令,应免我朝将士因内乱而增损耗,故而在开战之前,我才能入顺昌府揭穿逆首的私欲,告诫尔等,要若仍然与朝廷为敌,无非也只是为逆首陪葬而已。”
闵妃说完这话,已然登车:“三日之后,无论尔等做何决定,大军都会攻城,你们只有最后三日悔悟的时间了。”
羿枚不是不想将动摇他部军心的汴王太妃害杀于眼前,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闵妃只不过是汴王的孀妻,就算死在顺昌府,对羿栩可有任何损失?非但没有损失,反而还将坐实他羿枚的不仁不义之名,更何况他这时下令,也不会有哪个籍兵听令行事,哪怕是他亲自动手,说不定还会有籍兵阻止他的行为。
羿枚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闵妃的车驾驶离。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动过扣留闵妃为质的念头,以闵妃的性命作为要协,为自己博得个生机。
可这个念头也飞速打消了。
佐立汴王之子是他们一方的主张,是他们一方的旗号,闵妃的安危对于他们而言才具备威胁,在羿栩眼中闵妃不过就是个宗室妇,一个宗室妇的生死哪里有江山社稷重要?对于更多的,并没有附逆的臣民而言,也绝不可能赞同羿栩这个皇帝为保闵妃宽恕罪逆的决令,羿栩既然根本不会受到舆情的谴责,连假仁假义为难一番都毫无必要。
而更让羿枚焦灼的是,随着闵妃车驾驶离,又果然有籍兵直往城门处奔去。
“拦住他们!”羿枚一声令下。
却再无听令行事的籍兵,哪怕顺昌府辖治的籍兵,也都很想证实闵太妃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衢州和舒州的兵士,他们的家眷当真还活着?
他们非但没有阻拦,自己也跟着登上城头。
“阿父!那是我的阿父!!!”一个籍兵扯着嗓子大喊,手指冲着城外一群人中不知哪一位:“阿父!儿子不孝。”
“大郎,我的儿。”另一个籍兵掩面而哭。
“那是我的小弟,我兄弟三个,二弟已经在舒州战死了,小弟因为才十岁,还不曾入伍,终于兄弟三个中,他还能因此侥幸保得性命。”
“我的妻子也还活着,大舅兄你看,她还活着,嫂嫂有妊了应该不曾来,但阿榴还在,嫂嫂必定也还安全。”
人群中不知什么人,扯着嗓门也在大喊:“儿啊,逃命去吧,大将军担保了我们不会被处杀,莫牵挂我和你娘,莫再执迷不悟,只要性命还在,哪怕一家再难团聚……我和你娘心中还存着一点念想的。”
顺昌府,已经不用攻夺了。
籍兵们纷纷逃散,奔向他们唯一的生路,只有羿枚远处可去,他这个自立的顺昌王,倒是真尝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他其实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府兵,这时当然更不可能还有人护卫他逃脱。
他当然也可以弃城而逃,但他该去往何处?
山东义军也许会接纳这些籍兵,但绝对不会接纳他这逆首,必然会将他上献朝廷,让羿栩砍下他的头颅。
闵冰澜要是不在山东,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闵冰澜偏偏就在山东,连闵妃都不屑于“附志”,闵冰澜难道还会包庇收容他?
败了,败了,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