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齐家的别苑距离晏迟这间山馆相隔得并不远,要不是因为狂风暴雨又已入夜,一个来回也就只需两刻步行,但那齐家小儿毕竟刚刚才出疹退热,怎经得风吹雨淋?这山路崎岖又不能驱车行进,所以只好用小轿抬着来,又不料龚雪松领着这些人一回齐家别苑勘察险情,竟再遇一件意外,未免耽搁得久了些。
晏迟先听仆从禀报山泥之事:“的确是有倾泄的情形,起先还不算严重只不过冲塌了一方墙角,可早前那一阵雨势突然加剧,再次引发倾泄,只小人们细细勘察过了,齐家别苑是背向东南,才会受崩泄之祸,归兮处朝向正好与齐家别苑相反,且归兮处四围皆为峭壁,不至于受山泥崩泄影响。”
明皎先听得这里是安全的,就松了口气。
怎知又听那仆从说:“但小人们去勘察崩泄处时,竟见一人居然被山泥淹埋了半边身体,应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龚太医施针后那人才醒转,但也是气息奄奄看上去十分危急,龚太医坚持要将那人也抬着来山馆……小人未得郎君允许不敢自作主张,这时伤者仍被留在山馆入门的穿堂处。”
龚雪松已经再行礼揖:“龚某身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还望晏大夫再行方便。”
说话间雨势却忽然就减弱了,芳期只觉得耳边都攸而清静下来,许是没了风雨的嘈杂让她心情也平定了些许,只觉新发生的这件事故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想分剥出条分明的头绪来,一时间又觉那隐隐的念头着实捉摸不定了,她这么一发愣,就听晏迟下令把那差点葬生于山泥崩泄事故的人给抬过来。
芳期突然又觉脑子更有了两分清明。
晏迟是什么人?他擅长的不是风水堪舆之术么?虽说可能名不符实,但芳期还是偏向于官家并非盲从的愚徒,既如此信任晏迟,晏迟应当不是个装神弄鬼的江湖神棍。结论是他既懂风水堪舆,自己造的山馆又哪里会轻易遭遇泥石崩泄的横祸呢?晏迟根本就没有必要遣仆从去勘察险情,但他偏就担心了……又正好捡回来这么个重伤者。
芳期就不想走了,她一来要弄清晏迟的这些行为是否有害相邸,再则,如果能发现晏迟一二把柄,日后万一晏迟和她翻了脸,她说不定就能利用来自保了。
龚雪松却显然没有留心这些蹊跷,等伤者抬进此间,立即忙着替人诊治,然而他摸脉摸了好一阵,眉头却渐渐蹙了起来,且把疑惑喃喃自语:“这伤者的脉象,倒不似被外力所伤,怎么反而像是中了剧毒啊?”
他顾不得这许多,掀起伤者的衣裳就要检视,徐明溪连忙往女眷跟前一挡,情急之中也只把芳期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芳期倒是想看个究竟的,这会儿却没法看了,干脆由着小娘将她一拉,彻底转过了身。
大卫而今的民风不像小壹说的那个世界,女子被男子碰一下都是非嫁即死,可非礼勿视的教条仍是存在的,像眼下这样的情况,其实女眷们都当避忌,然则芳期、明皎、鄂霓三个女孩儿都不自觉,苏小娘又感应到芳期似有计较,所以只是让女孩儿们避目,并不提议干脆避离。
“是被毒蛇咬伤。”
芳期只听龚雪松在惊呼:“还是剧毒之蛇!这可不好了,龚某随身虽带着解蛇毒的丸药,却只能保伤者一时性命,难以察清伤者究竟是被什么毒蛇所伤,终究是……回天乏术。”
“那龚太医速速先给这患者喂服丸药,延得一时性命是一时。”徐明溪这旁观者十分的焦急。
晏迟却一声不吭。
但他虽为归兮处的主人,却也只有收不收容外客的权力,怎么也不至于阻止龚雪松施治救命,所以龚雪松就在徐明溪的催促下赶紧拿出了苟延性命的丸药,给那伤者服下。
而这时芳期等等也已经又转过了身,芳期开始继续打量这个命悬一线的伤患。
他是被人从泥石底下“挖”出来的,自然是遍身污秽形容狼狈,以至于刚被抬进此间亭阁时,芳期都没看清他的着装,这时一看才发觉竟然是穿着道衣,有别于普通士人闲居时的道袍,这一身是真正的道士才有的装扮。一张脸也被污泥糊得几乎连眉眼都看不分明,也难怪龚太医不能一眼从其面色看出中毒,还需要把脉和掀开衣裳找伤口确诊了。
一粒丸药服下后,伤者的情况终于好转了几分,至少是能够开口说话了。
他一张口便道:“在下是被金环蛇所伤。”
芳期又见徐二哥赶忙问龚太医:“是金环蛇,可能立时配出解药来?”
龚雪松的神情却并不轻松:“确然是剧毒,况怕三个时辰无解便回天乏术了,可龚某并不曾接触过被金环蛇所伤的患者,也只是在医书上见过这种毒蛇的记载……龚某只知欲解这种蛇毒必须用某种特殊药材,但着实不知究竟是什么药材!”
伤者气若游丝却连忙说道:“我身上原有解药,但却遭遇泥石淹埋……解药应当遗留在我遇险之处。”
“还有三个时辰,应当能寻获!”徐明溪这时也顾不上他和晏迟之间的“恩怨”了,一心以救人为重,忙提议:“还望晏三郎多遣一些家人,随徐某往崩泄处尝试着搜寻解药。”
人多力量大,救人如救火,徐明溪其实想的是晏迟最好能跟他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