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三从?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是也。
俗俚有句“嫁出门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意思就是女子嫁去夫家后,从此就成了外姓人,要不怎么在室女与出嫁女为父母服丧都有区别呢?
可事实上,女儿出嫁后当然不存在跟娘家“一刀两断”的情形,娘家人也鲜少会对出嫁女置之不问的,但是!像王老夫人似的巴不得把出嫁的孙女当作官奴般喝斥打骂,甚至翘首期待孙女成为弃妇,于是乎整日间就想挑孙女的不是,好教孙女身败名裂的亲长……还真是屈指可数。
确实不是亲祖孙啊,硬说她们两个有血缘关系,都没人相信。
芳期为人处世的方式一贯简单直接,你既不把我当孙女,我也不把你当祖母。
她刚才那番话无异于就是告诉王老夫人,你现在没有资格再惩诫我,既然你口口声声不离礼矩,那就请按照礼矩行事,别只把礼矩当作打压我的工具,你老人家也不能逾礼违矩,比如跑到我家来无理取闹耍威风。
花榭里随着芳期这起身一站,随着王老夫人的嘴巴闭紧有如蚌壳,像有七、八桶火硝被打翻了似的,一时间没人敢开口了,仿佛说话即为点燃火折,引爆此处紧绷的气氛。
彭何氏觉得自己是在座之中最弱势的那一个。
莫名其妙就被危机压得透不过气,莫名其妙就笃信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扶起被打翻的火硝桶,谁让她刚才的一句话,居然把已经落坐的国师夫人刺激得又站起来了呢?王老夫人彻底被“将”在台上下不来,这是她的责任。
于是干笑两声:“国师夫人遵礼矩,知孝道,确然是牢记本家尊亲养育之恩的,又当然明白老夫人的慈心。说来世上虽有三从四德的礼矩,可但凡是有女儿的人家,谁也不会真把出嫁的女儿就当作外姓人看待的,如妾身一般,都已经是外祖母,可不也还常常记挂着女儿,担心她在夫家有没有做得不到的地方,是不是因此受到了舅姑的责训,所以从来就没忘记过叮嘱提醒。”
“是啊是啊,虽说是我们都明白对于女子而言,幼从父、嫁从夫的道理,可哪能真当家里的女儿出阁就不闻不问了呢?万一女儿在夫家受了委屈气辱,娘家人不仍是得出头的,本家也一直是出嫁女的依靠呢,所以本家亲长的叮嘱教诫,什么时候都不能违背的。”谢老夫人这时回过神来,说了番一语双关的话。
芳期看彭何氏连连点头,她就一笑:“何娘子原来是赞成这一人情道理的啊,那今日我要替二姐出头打抱不平,想必何娘子是不会怪我多管闲事了?”
彭何氏:……
“太婆可知道,何娘子一边让二姐掌中馈,一边却不肯把彭家公中的款账交付,仿佛彭家人没一个食朝廷奉禄般,光靠着二姐的嫁妆维持世族官员的体面,二姐为彭家子媳,只好屈从,但我听闻后却气愤不已,我可是真没听说过如此无耻的行迳,一家子连赴宴时穿的新衣,都得逼着子媳贴嫁妆钱裁制。
何娘子今日佩带的钗簪环镯,一整套鎏金翡珠首饰,款式新样却完全不符你的年岁,看上去违和得很,这也是逼着二姐拿的妆奁吧?奇了怪哉,何娘子胆气这么壮,难不成是认定二姐没有娘家人依靠,可任凭你欺凌了?”
彭何氏全然没料到芳期会调转矛头,把她刺在矛尖上钉在了耙心。
“何娘子是二娘的婆母,三娘的话也太冒犯了。”曲氏终于是忍不住了。
“何娘子是二姐的婆母可不是我的婆母,她这般欺凌二姐,我做为二姐的手足难道不该出头理论?冒犯?敢问曲娘子,何娘子先不将我家视为亲好,我当然也不视她为长辈,难不成只论命妇品阶的话,是我以卑犯尊了?否则这冒犯二字又是从何说起呢?”
高仁宽恨恨瞪了曲氏一眼。
蠢货么?覃氏矛头对准的何氏你逞什么能?!
谢老夫人忙道:“二娘的事,改日再说吧,今日可是国师府的宴集,为免三娘年轻造成的纰漏落人口实,表妹还是先说正题才要紧。”
王老夫人内心狂怒,终于是冷哼一声:“三娘既说要听我教诫,就莫再顾左右而他。”
“太婆赐教,孙女先洗耳恭听。”芳期笑道,恩,得洗耳恭听之后再逐一反驳。
“你第一件逾礼之事,便是请苏氏赴宴,她是什么身份……”
“太婆,母亲是先帝恩封的恩贞夫人。”
“你竟敢把她称为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