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沫颜回到了那间装扮少女的卧室, 虽说这些人瞧着不太正经,但在防备她逃离上却很谨慎。一路上两名少年一寸不离地跟着她,等到亲眼看着人走进屋子才肯离去。窗户外头也时刻守着巡逻警卫, 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段沫颜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 在她面前不断有人搬着箱子进来, 很快就堆满了卧室的空地。
“净主小姐,这是老大托我们送来的礼物,希望你可以用得上。”巴特挠了挠头,他殷勤地替她打开箱子, “基地里年轻女性少,我们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 这都是照着网上的攻略准备的。有裙子、首饰, 还有鞋子……咦鞋子呢?”
段沫颜嘴角抽了抽, 一点都不想把目光往那边挪。
巴特送了东西之后就走了, 他们似乎不太敢跟她单独相处, 一个个红着脸飞也似的离开。房间里就剩下段沫颜和徐璐两人。
女人将听诊器从她胸口移开,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桌上的小型医疗器械:“您的身体没有大碍, 谢利用的药对人体不会有伤害,只是短时间昏睡和麻痹肌肉而已, 过段时间就会自然代谢, 没有后遗症的。”
“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徐璐表情平淡地望着她,既没有平民的狂热,也没有敬畏。
段沫颜盯着她的表情片刻,回答:“有一些头痛。”
“那应该还是药物残留导致的,这样吧, 我给您开一些舒缓的药剂……”她随手点开腕上的终端, 右手手指翻飞, 在上面滴滴答答写着什么,段沫颜的视线转了过去。
这位徐医生虽然头发干枯,但是她的脸和手上的皮肤都很细腻,不像是干粗活的人,她曾见过9区平民家庭的妇人,日常需要劳作的人根本不可能长成这样。就算是身为净化师管家的蕾娜女士,手上也有干活时留下的老茧,这些都是生活的痕迹。
可这位反叛军的‘军医’徐璐女士,一双手却白白净净,指甲修剪的也很干净。这很符合她出身第三区的家庭条件,再加上她人前人后都沉默寡言的脸,格外贴合某些设定,段沫颜不自觉的就脑补了一出。
这人……该不会也是被绑.架来的吧?
徐璐在电子终端上向仓库负责人提交了开药的指令,就听见一直老老实实坐着的净主少女开口了。
“徐医生,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开门见山了。”段沫颜一双漆黑的瞳仁紧盯着她,“你的终端应该可以对外发消息,你应该也是被他抓来的吧,帮帮我,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徐璐稍微愣了下,她眼睛里划过一丝惊讶,虽然对少女的勇敢有些欣赏,但段沫颜注定要希望落空了。
徐璐将终端关闭,依旧是一副不动如山的表情:“你不会成功的,晨曦组织的小镇有电磁屏障,这一片山谷都是电磁感应的盲点,连宇宙卫星也搜寻不到,所有人除了谢利都无法和外界交流。”
段沫颜一脸挫败,双手抓紧了裙子。
徐璐观察了她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而且我也不会帮你的。”
段沫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徐璐动作熟练地将东西都归置进医药箱里,漫不经心开口:“因为我没有帮你的必要,我是自愿来到这里的,难得能有一个和议会、联邦为敌的机会,我不想错过,能让他们痛苦和后悔那就更好了。”
段沫颜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完全猜错了徐璐的身份。后者不偏不倚,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反叛军!
对于她的惊讶,徐璐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从巴特搬来的箱笼里挑挑拣拣,选了些衣物首饰的扔在床上:“劝你不要有多余的想法,谢利让你留在这里纯粹是他个人的意思,他也顶了很大的压力,他在拿整个晨曦组织冒险。”
“晨曦组织?”段沫颜看着她,“你们自称晨曦?可这些人在我眼里就是邪恶的反叛军无疑。”
“在9区的时候,我亲眼目睹他们不分好坏的打杀、烧毁建筑,我的朋友都差点丧命,你们管这叫晨曦?”
徐璐无动于衷,似乎对她的话一点也不在意:“那些人都不能算晨曦组织的成员,他们只是借着这个名义随意发.泄的普通人而已,冒名顶替以满足自己抢掠的私心。”
段沫颜哼笑:“我可不信,谁知道你们所谓的晨曦组织,到底是在做什么?”
徐璐面无表情:“说再多你也出不去的。”
段沫颜攥着拳头,深呼吸了几口平复狂跳的心。
这座反叛军的小镇白天的时候气氛异常和平,有人负责耕作,有人负责畜牧,但在这恬淡的庄园生活旁边,却是运输能源的巨大管阀,装载武器的战车,奇形怪状什么品牌都有的坦克。在坦克的脚下甚至还有孩童举着野花欢快得跑来跑去,段沫颜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瞎了。
一直到晚上,徐璐都守在房间里监视她,连上厕所都必须站在门外,冷冰冰一动不动像个提线木偶人。她之前身上的裙子被蹭脏了,徐璐一脸冰冷地帮她换上新的,全程戴着手铐。
“小姐,老大让我来带你去……”巴特敲敲门,刚探出头来,他黝黑的脸就倏地一红,吱吱呜呜说不出话了。
段沫颜脸上没有笑意,她像座雕塑似的坐在床沿,等到徐璐再三催促,她才缓缓起身,跟在巴特身后往外走,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悄悄取过了桌上的一把剪刀藏于袖中。
手铐还在,脚踝上的镣铐倒是去掉了,走路的时候会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音,但似乎只有段沫颜自己觉得屈辱,其余的人,在她露面之后都表现出各种羡慕、惊艳的模样。
晨曦组织的所谓晚宴,更像是某种露天篝火大会,小镇各家各户房顶上的灯都被点亮,星星点点的光串联成星河,教堂外的空地中央燃烧着一大团篝火,有人在旁边架着烧烤炉制作食物,阵阵肉香混着孜然的气味飘飞,被风吹到众人面前。
而巴特却没有把她领到篝火营地上去,他带着段沫颜来到了教堂里的一间办公室,里头只有一张椅子和一面不透明的玻璃,谢利懒洋洋地倚着墙面站着,看见她了,眼睛一亮露出惊艳的表情。
巴特拿来的衣服鞋子都很漂亮,虽然不如设计师定制的那般华贵,但也做工精良。一件海蓝色水纱长裙穿在段沫颜身上,因为裙身绣满了亮片,所以能在灯光的映衬下发出流星般淡淡的闪光。如果她能笑一笑,那一定会更美。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段沫颜环视一圈,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谢利两手插兜向她走近,神情好整以暇:“你不是想要见他们吗?我满足你的愿望。”
段沫颜:??
*
而在千万里之外的1区,因为净主的失踪,所有相关部分都被上级狠狠地批评处分,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查就会是整整三天。三天两夜,联邦的大净化者音讯全无,没人敢想象她遭遇了什么,民众的情绪从一开始的愤怒慢慢开始转向哀悼。
二十一军团出动了全部的力量搜寻,但她的踪迹却仿佛被屏蔽了似的。没找到她的消息,却找出了些别的东西。
“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是X势力反叛军的所作所为,那位大名鼎鼎的X,你们感兴趣么?”白奕星戴着眼镜,面无笑意地翻阅手头的资料,“我投屏,你们都看看。”
他随手一操作,一张带图片的人物履历出现在墙面上微微发光,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人全都看过去。
白奕星缓慢念道:“X,谢利·欧文,出生3区高等家庭,父亲是3区中级法庭的大法官,母亲是一名教师,血脉纯度79%。他从小早慧,5岁就检测出天赋等级S+,血脉为印度红蝎,他17岁那年就读帝都第一科技大学,也是当年唯一一位录取的虫类基因者,四年后毕业即失踪。”
照片显然是谢利刚入学时候照的,一样的黑皮肤和白色短发,虽然衣服中规中矩,但从眼神已经隐隐可见现在的状态。
“疑似这个人的可疑人员,在当天净化师大典的监控有被拍到,他假扮成了贴身警卫。”白奕星沉声,“反叛军的撤离通道已经被炸毁,从走向上看,基本断定净主被带到了第9、10、11三个区的方向。”
裴绩摇摇头:“范围还是太大了。”
乔伊斯站起来:“他父母呢?他们会不会知道一些线索。”
“他母亲在他毕业前就已经去世了,父亲现在患上了基因狂躁症,在疗养院里,他们已经断绝关系很多年。”
“所以我们什么也做不到?”乔伊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一拳捶在桌面上,闷闷道,“怎么能这样?这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反叛军啊,当初在9区,不就是他……”
乔伊斯吼了两句,弯下腰把额头磕在桌面上,他久久没有抬起头:“如果真的有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我会很后悔,当初就不该带她回来的。”
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白奕星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裴绩死死盯着简历上谢利的照片,手里的烟蒂落了灰都没有注意;而靖轶始终站在窗口擦拭随身佩剑,一遍又一遍,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手稍微有一些抖。
就在气氛僵化的时候,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马洛连滚带爬,一路撞翻无数的东西冲到办公室的门口,他满头大汗冲着里头大喊:“有、有一个匿名ID发来视频通讯申请!他们说,净、净主在他们手上!!而且我们查不到他的地址!”
所有人都转头瞪着他:“什么?!”
*
原本忙碌得连轴转的议会所有部门都停下了工作,只因为一条加密的私人通讯。
它转发的星网地址未知,ID也是乱码,这本来该被妥妥拦截的“垃圾信息”却意外地通过了一道道屏蔽,直接进入到议会中央最高层的议事厅里。
一名普通技术人员手指颤抖着,将通讯画面投屏到议事厅的半空,让其直接变成了全员可见的巨幅展示。
只见悬空的虚拟屏幕上,有个画面默默显示着:一张普通的单人座椅,放置在一间空旷的屋子里,除了角落露出的半扇窗户外再无其他。如果不是窗帘偶尔还在晃动,众人甚至都要疑惑这到底是不是对方发来的静止图片了。
四人也在围观的人群中,乔伊斯瞪大了眼,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可能的吧?绑匪发来主动通讯,难道是……索要赎金。”
白奕星戴上耳麦,面无笑意:“对方如果是来要赎金的,那事情就算好办了,最怕的是他不是。”
各方势力窸窸窣窣议论了好久,对方的画面里才有了人,谢利姿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头:“咦,这么多人啊?让我瞧瞧,洲际议会和军部所有的高层都来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而这边死气沉沉的众人丝毫没有被他的活跃感染,白奕星往前走了半步,看向画面里的男人:“谢利·欧文,你的行为已经触犯联邦净化师安全管理法第1、2、9条,奥维维亚洲刑法中的二十项条例,判决处罚为终身监.禁,我在此宣布你已经成为联邦一级通缉犯,剥夺一切公民权利终身。”
谢利一愣,然后直接笑了出来:“白议长你不用恐吓我,早在很多年以前我就已经是你们的一级通缉犯了,不差这一会。”
此话一出,议会这边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反叛军大首领“X”的名号很响亮,但近些年活动虽然多了,却从未被抓获归案。
谢利仿佛看穿了他们的顾虑,轻轻笑着:“你们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伤害她,也不是要利用她来做什么报复的事。”
听见他口中说出那个名字,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缩。
“那你想干什么?”另一名议员情急之下问道,白奕星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他,这话让联邦方的谈判局势一下子立于被动,他们只能“接受”对方的要求。
看着那边紧张的众人,谢利往后靠了靠,他两只手放在扶手上,明明只是普通的木头椅子,却坐出了雍容华贵的姿态:“我要求你们在半年内停止对晨曦组织的所有追杀与通缉。”
“不可能。”军部的格瑞斯厉声拒绝,“反叛军是联邦的毒瘤,人人得以诛之,休想利用净主免责。”
“那就没的谈了,你们都散了吧,我要参加宴会去了。”谢利摆摆手作势要切断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