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沫颜逃离那处坍塌的废墟之后, 趁着清晨的雾气在树林里奔跑了几个小时,这个时候在末世拼搏多年的求生技巧发挥了效用,她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因为她不想被任何一方势力找到。
直到天光大亮, 段沫颜才稍稍停下脚步。这个时候, 她距离原先的木材工场已经翻越了一座山头。
水流潺潺, 段沫颜蹲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 以手指为梳, 清理自己脸上和头发上结块的血迹, 一些碎发自她手心顺着水流落在地上, 她都细心地用泥土和腐叶掩埋了。
短时间内, 她还不想通知联邦的诸人,她想要用不加滤镜的眼睛,亲眼看看这个真实的社会。
段沫颜一边思考着,一边随手检查刚才从晨曦组织那里顺来的武器:从谢利兜里掏出来的响尾蛇手/枪和匕首, 巴特那里拿来的一支执法者袖珍手/枪。这些东西着实不算充裕, 但能给她最基本的武力保障。
她到现在还记得她走的时候,那些人动弹不得又格外明亮的眼睛。
段沫颜如此想着, 过了一会, 她忽然听到身后丛林里一道轻微的脚步声,恍如踩在稀碎的树叶上。
“谁,出来!”她瞬间握紧了腰际的手/枪回过头, 过了一会儿, 树丛里一道人影动弹了下。
他拨开茂盛的树枝,稍稍朝外走了两步, 又似乎是感到紧张, 不敢太过靠近。于是就站在一堆灌木丛中间, 让段沫颜看了个真切。
出乎意料的,这人不是她以为的什么可疑人员,悄悄藏于林中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少年。
他穿一身陈旧的洗得发白的工装,露出来的手腕和脸庞都很瘦,凌乱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单看面部的话,大约只有十六七岁大小,年龄与她相仿。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潺潺水流和稀疏鸟虫的响动,两个人隔着几米灌木相望。
贺南动了动嘴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位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段沫颜不吭声,对上她审视的眼睛,贺南局促地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她,他甚至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请您放心,我没有恶意。”贺南往前挪了小半步,让自己的身形暴露于阳光下,“这附近有猛兽出没,很危险,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孤身一人的妙龄少女,着实与荒山老林不符。
段沫颜没有说话,她站起身绕着他走了半圈,目光上下逡巡,右手始终扣紧了口袋里的枪。
面前的人有着这个年纪少年特有的青涩和稚嫩,而且从他的身上,段沫颜没有感觉到驳杂狂乱的基因天赋,他整个人就如同平静的湖水,在其他人眼里剥夺生命的兽化异变,在他身上就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段沫颜警惕地打量他,这鬼地方附近既没有农田也没有牧场,正常不会有平民会进到山里来,再说刚才她还遭受了不明势力发射的导弹攻击,这个少年的出现实则突兀。
好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贺南磕磕巴巴开口:“这里是第10区和11区交界边境的B32号林场,再往那边走就属于11区宁吴坨地界了,沿着这条小溪,可以很快地通过山林,山脚是H818乡道,是到达城里最近的路了。”
“我叫贺南,生于巢城,我父亲前不久去世了,我将他安葬在了老家,今天才返回宁吴坨。”
“你为什么要在森林里赶路。”段沫颜问,“你认识我吗?”
贺南脸一红,两只手绞紧了衣摆:“我没有坐空轨的路费,所以只能走山路……您,对不起,我确实不认识您,我平时不常上网,消息比较闭塞。”
这时段沫颜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确实背着一个行囊,主要是太丑太破了,颜色旧得看不出来,这才一时半会没发现。而少年的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也确实是常年做工的模样。
她又看了他几眼,她的视线太过热烈,加上从未见过年轻女孩子,看得贺南脖子根都红了,段沫颜这才将手从枪柄上放下。
“没什么,我也不是什么特别人物,正巧我也要离开这片山林,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结伴同行。”她看着他拘谨的样子,又补充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贺南一愣,随后默默挺了挺自己瘦弱的胸脯:好歹他也是个男人……这话从一位妙龄少女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日头升高,两人一同在小溪边坐下,贺南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口陈旧的小锅,借着溪流煮起了开水。
火堆只有一小簇,火苗却稳定不熄,他动作熟练,看得出来经常野营。
贺南乖乖地蹲坐在溪边,利用热焰温暖自己的身体,因为个头长得快,他的裤腿短了一截,他很努力地扒了扒。
山中寂静,水面咕咚咕咚翻滚冒泡,贺南丢进去几片薄荷叶,他强迫自己目不转睛盯着锅子,但总也不受控制地将目光转向一旁。
在那里,那位神秘的少女正在……霍霍磨刀。
段沫颜神情专注冷艳,她一脚踩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刷刷刷地磨那把精铁匕首,衣袖卷起来,露出一对精巧有力的腕骨。
她周身上下充满了神秘感,但贺南知道自己不能问。
“小姐,宁吴坨没有多少驻军,如果您有需求要联络联邦政府,需要去更远一些的宁城……”贺南迟疑开口。
段沫颜终于磨好了刀,她冲洗了下利刃:“看情况再说吧,我想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顺便问一句,你家缺打手……不是,缺打杂的吗?”
贺南傻了:“啊?我家、我家只有我和四个弟弟,没有别人。小姐您、您……”
见段沫颜看着他,贺南抱紧自己的膝盖,人直接傻了:“您要是想来,我很愿意,只是条件比较艰苦,也许不适合小姐居住。”
段沫颜用指腹试了试刀刃,她看向一旁依旧小学生坐姿的贺南,笑了笑:“谢谢你肯收留,我会报答你的,不过请不要叫我小姐了,我叫莫莫。”
“从现在开始,我是个男人,以后就是你的兄弟了。”
阳光下,她用左手抓住自己脑后长长的马尾辫,右手执刀,在半空中干脆利落地一划。银光闪过,柔顺的长发随风飘落,只留下一片整齐的断面。
贺南看到眼前散落的碎发,他被这一出吓到,一动不敢动。而段沫颜对着水面看了看,见发线齐耳,她看起来依旧不太像男人,于是再次举手挥刀。
这回贺南眼神都有点发虚了,他亲眼目睹了一出:什么叫辣手摧花。
段沫颜又一次对着溪水照了照满意了,她随手撸了把自己狗啃过的、犬牙参差的短发,甚至某一块地方还有秃头的迹象,露出颜色浅淡的头皮。
她回头朝着他爽朗笑:“OK了,我们走吧。”
贺南眼前发黑,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噢噢好、好的小姐,不对……小、弟弟?”
段沫颜摸摸下巴:嗯,勉强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