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墨挥笔,我薛宝钗也写个自传,让下人拿出去刊印出来,好让那些没完没了的风言风语,从此如云烟消散。
我想着写自传,叫莺儿让人去印了出来,不为卖钱,只为有一天宝玉能看到,不要被黛玉和曹雪芹两个薄情寡恩的人的胡编乱造而自暴自弃。
如若黛玉能看到,我想,她一定能看到的,我希望她能想想我们从前一起的姐妹情谊,如若她能登门拜访……唉,算了,她必然自觉没脸的。
最后,我在我的自传中,想给宝玉说几句:宝玉,无论你身在何处,我依然爱着你,依然相信你当初娶我,是因为你爱我。谁的生命不曾迷茫呢?你迷茫了,你离家出走了,没关系,生命本就是一趟有来无回的旅程,这趟旅程对所有人都一样,唯爱情值得珍惜,我爱你宝玉。
宝玉:你离家出走,如若是为了参透人世间的种种因缘,作为你的妻子,我想告诉你,亘古以来,没有任何人把人世间的事参透半点,你又何必执着。所谓出家悟道,长伴青灯古佛了残生,其实不过是那些人没有勇气活着,却又不得不活着的一个借口。你饱读诗书,心灵通达,愿你早日走出心中迷境。
人人如尘,浩渺苍穹,总会再相见。
当我苦熬几个夜晚,写出洋洋洒洒几万言的自传稿交给莺儿,她看以后,觉得我学黛玉出书,实属有辱名节,非常不妥。
莺儿自小与我为伴,后随我一起嫁入贾府,她是我最信任的人,她的意见,我还是看重的。
不能出书以正视听,我实在不甘心啊。可莺儿也说得对,咱们家已经秋霜中的芳草——败落了,我要是稍微闹出些动静来,恐招歹人上门。
舅舅的谋反案被做实以后,我的命运,也如一个解不开的魔咒,在无尽的暗夜中沉沦。
这梨香院啊,好似我夫君先祖荣国公的英灵,还盘踞在院中那古老高大的梧桐树上,没日没夜地唠叨着,要我把宝玉找回来。
我有多苦,难道先祖不知道吗?
当日圣旨下达,全国震动,江南摇晃。
蜂拥而来的官兵再次冲入荣国府,这已经是第二次抄家啦,这次,彻彻底底。
北静王再没出现,也是情理之中,谋反大案,谁敢向君王说情。
我先是被锁在绛云轩中,与本已经不多的几个下人,把沉重的枷锁扛在身。眼巴巴看着那些浑身恶臭的官兵,把我的绛云轩翻了个底朝天,但凡值钱的物件,瞬间被悉数扫空,
身扛枷锁的时候,我心中唯一的安慰是,好在我夫君不在,他有幸不用亲历这场悲催的噩梦。
就在我与莺儿、麝月等要被押上囚车时,又一道圣旨抵达,生死之交,命运露出一线曙光,我们被放还于梨香院。
带着虎口脱险的半条命,进入梨香院,眼前那是一片狼藉,哪里还是从前的梨香院。
梨香院十几间房屋倒还好好的,可已经没有了一件值钱的物价,单单剩一个空架子。
几日惊魂未定,只从院中老井汲水吊命。
我和莺儿、麝月,都是三个姑娘家,不便出门寻食,更不知其他人遭难成什么样子。
秋风萧瑟,落叶缤纷,天气一日比一日凉。
在梨香院战战兢兢苦熬几日后,薄暮冥冥的黄昏,响起了敲门声。
听见有人叩门,莺儿紧抱着我:“小姐,官兵又来了,我们可是再也活不了啦,不如跳井吧,也免受折磨。”
秋风瑟瑟,井水里多冷啊,亏他想出这样糟糕的死法。
我们已经是饿得魂魄快要离散,敛声屏气听着叩门声。
麝月终究比我和莺儿冷静:“少奶奶,我去开门,真要是来捕我们的,不至于如此小的动静。”
是袭人,我的老天啊,看到是袭人向我奔来,快要消散的魂魄才算归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