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遮阴的栗树下
我出卖了你,你出卖了我
他们躺在那里,我们躺在这里
在遮阴的栗树下……”
当眼前的场景逐渐幻灭的那一刻,有一个声音在季木的耳边悄悄说。
思维……开始沉入最深的混沌。
恍如在漫无边际的幽海里不住地下沉,脚下空空如也,永无止境地向下坠落……
这与从高处下落时不同,因为无论从多么高的地方坠落,地面始终会在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等候。
但海不同,海说不定,没有、结束……
原本透明的海水,却通过量的累积来使光线无法有一丝透入。
在大洋的最深之处,只有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对岸,也没有底部。
液体从耳朵和鼻子之中不断地侵入,塞满了肺腑。
下沉的时候,肌体感受到了海藻渗人的湿滑,以及柔软的浮游生物。
为无法目见的未知包绕全身,永无歇止地下落……
轻呼出一口气的时候,幻化为无数的气泡聚拢成一道上升的长流。
大脑、四肢、躯干……
肉体在漫长的沉降之中逐渐地消融,直至化为白骨。
因眼球之腐化而变为空洞的眼窝遥望着漆黑无色的海之穹,无际的怨恨未曾消散而残留在枯骨之中,延续着无休无止的久远之梦。
是为……狂骨之梦。
存在于作家京极夏彦的幻想之中的恐怖实感具象为真实不虚之物,季木清晰地感到自己的躯体在微观层面上渐渐地腐化、消融,直到那残余的肉屑皆已剥落,此无底之渊海即为他永远的埋骨之处……
当那扇灾厄之门打开之后,地狱般的心景便开始呈现在季木的脑海之中。
虚之为实,这下落仿佛亘古至今,并且亦将持续到永久……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
唯剩下骸骨的他无法发声,只有微弱的思维依稀残留。
一股魔性渐渐地侵入了他的意识之中,此身仿如化为狂骨,开始了那场早已忘却了最初的恒古之梦。
……
再睁开双眼的那一霎,夕阳耀眼的余晖渗入到了季木的双眼之中,令他的瞳孔感到一阵刺痛。
他强忍着痛苦睁开双眼,只见前方一米多高的护栏之外是几幢已经可见顶部的教学楼,说明此刻他似乎正处在离地数十米高的高处。
这里……是哪里呢?
明明自己已经化作了一具白骨,永远地沉落在横无际涯的漆黑海域之中……
“难道说……我在那里所度过的漫长光阴其实全都是梦?”
可是,怎么会有那般长久的梦?
长久到足以让他以为这个世界已经走到尽头……
季木突然感到思维一阵恍惚,而后有宏大而又飘渺的乐音自上方传入他的耳中。
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他勉强静下心来,发现自己当下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座塔形的建筑。
沉落的夕阳倾洒下耀眼的光亮,将满天的游云浸染成相同的色调,紊乱的光潮仿佛使之汇拢成了金红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