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野枪击案(1 / 2)

第一章

荒野枪击案

一声枪响

春天来了!

即便天气阴郁,山间的春色也不缺奇景。极目远眺,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呈铅灰色,而日出之处是一圈耀眼的亮银色。天空之下,连绵的山峦呈青黛色。如果看近景,苍松翠柏郁郁葱葱,经冬的枯黄草丛也抽出了几丝新芽嫩绿,天地间薄雾冥冥,氤氲着一种磅礴、壮美甚至可以称作幻美的感觉,仿佛一幅泼墨写意山水画。

扑棱棱,一只黑色的鸟儿闯进了画境,它自谷底飞起,黑色的飞翔轨迹给这幅画加上了一条惊鸿的曲线。

“黑鹳,真美。”

山腰处,一个女孩惊叹道。她架着望远镜,镜头随着飞鸟而动,陶醉于那绝美的意境,直到鸟消失在视线中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望远镜回头问:“卢老师,我们能看到传说中的云豹吗?”

说话的是个瓜子脸的姑娘,像是这幅山水画里最美的点缀,一身迷彩服遮掩了身材却遮不住她浑身散发的魅力,远处生灶热饭的一个年轻男子总忍不住抬头看她几眼。那位被称为卢教授的老人正揪着棵草仔细辨认,他头发花白,心无旁骛,没有抬头地随意说道:“那得看运气了。这还真是一块物华天宝之地,光这一片草丛就找到七八种药材,遍地是宝啊。”

“师妹啊,瞧你性急的,这不是才来一天吗?”做饭的男子笑着道。看侧影是一个很帅的男子,他正搅动着锅里的饭食,手腕上露出了一块名表。

那小师妹撅了撅嘴,不理那男子,研究起了卢教授手里的东西,脱口道:“这是柴胡吧?”

“嗯,对……这简直是个天然的药材库啊,而且这才是原始森林的边上。全省野生动物三百三十种,百分之八十都集中在沁山这一带,其中两栖爬行类动物三十多种,百分之百都在这一带;濒危植物十九种,也全部在这一带……看崖上那几棵树,那就叫‘领春木’。”卢教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指了指远处。

小师妹叹道:“理论和实践还真不是一回事啊,不管图片上的景色怎么美,都比不上眼见的震撼……要是能拍到云豹,那可真不虚此行了。”

“就算云豹没出现,也不虚此行的,是不是啊,老师?”那男子凑趣道。

“那当然,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野生动物,原麝、猕猴、大鲵、黑鹳、金雕、锦鸡、勺鸡、梅花鹿、虎……不过我可有些年没见到老虎和豹子了,沁山这一带土话把云豹叫‘猫豹’,按记载应该是金钱豹的一种,20世纪80年代民兵打死过一只下山咬死牲口的豹子,那是人们最后一次见到金钱豹。至于历山虎,已经成为传说很多年了……秦磊啊,你从哪儿得到云豹的消息的,可靠吗?”卢教授问。

“网上呗,那帮野钓的和驴友走过的地方,比专业人士涉足的还要远。我把他们晒的照片还备份了。”那男子放下勺子,掏出手机,却发现没信号。小师妹走了上来,看看做好的方便面却没有食欲,她接过秦磊的手机翻看着,好奇地问了句:“这地方没水啊?”

那是一张在干涸的河边拍摄的照片,远处山林掩映,露出极似云豹的半个豹身,秦磊解释道:“豹子的栖息地都在悬崖绝壁等人迹罕至的地方,这应该是它在河边饮水时被偶然拍到了。现代化的工业设施,包括汽车、摩托等,对于野生动物都是威胁。这是华北最后一片原始森林,在现如今实属难得。”

“毁掉人类生态的,最终可能是人类自己啊,三十年前,这儿的野猪、土鸡的群落有大大小小上百群。三十年基建、旅游开发、耕地洒农药,再加上偷猎,动物数量锐减了七八成啊,也只有这种老林子才能看到了……听,这是野鸡求偶的声音,以前我们来乡下,一到季节,村边都是这种声音,有时候野鸡都能混到家鸡群里偷吃……嗯?!声音不对啊。”

卢教授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耳朵一竖、眉头一皱,转身朝斜坡外踱步,这时候三人都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小师妹脱口道:“是不是偷猎的?这一带打土鸡的不少。”

卢教授将身子探出土坎外,一辆泥迹斑斑的小越野车正隆隆而上,速度极缓,他看到了驾驶的位置伸出了一支黑黝黝的枪杆,于是气急败坏制止道:“嘿!干什么呢?”

“啪!”一声枪响划破了宁静,紧接着是“啊!”的一声惨叫。

“扑棱棱……”被枪声惊起的几只野鸟咕咕叫着飞了起来。

站在土坎后草丛边的卢教授捂着右眼,直挺挺地向后栽倒。蹲在火边的两人怔了半晌,那姑娘惊得声音变调地喊着“卢教授”奔了过去,发现教授的右眼像被戳了一个洞,正汩汩往外冒血,他嘴唇嚅动着,听不清在说什么。

“快救人……你傻看什么?!”师妹吼着,看看自己沾血的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秦磊这才惊醒,奔向驻车的地方,奔了几步又跑回来了,和师妹一起架起昏迷的教授,哆嗦地说着:“先救人,先救人,这儿离县城还很远呢……”两人反应过来再看来路时,那辆载着枪手的车已经扬起一片尘灰,疾速地蹿远了。

一小时后,沁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接到报案,在距离县城六十七公里的天然林保护区发生枪击案,伤者是到此做野生动物考察的山大教授卢启明。

报案人一位叫秦磊,商人。另一位叫茹叶楠,在读博士。都是卢教授的学生。

五个小时后,省城晋阳市长风路禁毒支队。

一辆警车缓缓驶近大门岗哨,哨警伸头看,摇下的车窗里是一张肃穆的怒脸,哨警赶紧起杆敬礼:“宋支队长,对不起,封闭办案期间,不得随便出入。”

刑事侦查支队的一把手宋玉河来了,封闭办案当然拦不住自己人,别说拦,起杆慢了都让人不高兴,宋玉河撇着嘴道:“嫌疑人都逮完了,还搞这阵势,形式主义……”

随后车便呜一声横冲直撞开进去了,被撂下的哨警无奈苦笑。当然是形式主义,可这形式主义不搞不行啊,这不又来了一群架着相机、貌似记者的人,寻到值班室,想混进去采访掏点消息啥的,直接被哨警挡回去了。

去年冬天的新型毒品案虽然已经收尾,可案情牵涉甚广,到现在还在封闭侦办中,院子里泊的车省厅的、市局的都有,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宋玉河将车就泊在当院,很没品地扯着嗓子喊:“老贺,老贺……贺黑子,出来。”

楼上一窗口伸出来贺炯的脑袋,一瞅是宋玉河使劲朝他朝手,他悻然嚷着:“号什么号呀?”

“不号咋办?你电话打不通,办公室又不通知,谱摆这么大,拽什么?”宋玉河在下面大声嚷着。

过路的警员听到也偷笑起来,宋玉河和贺炯是局里同期提拔的,曾经组过搭档,两人什么时候见面都像吵架。过不多会儿,贺炯板着脸下来了,劈面就是一句:“宋玉河,你今天要是给那个嫌疑人说情,我立马让哨警把你撵出去。”

“什么?什么?我说什么情?”宋玉河愣了。

“难道不是?新型毒品案抓了二百多号涉案嫌疑人,说情的人多得都逼得我封队了。”贺炯道,一看宋玉河的脸色,他龇牙一笑,一揽老伙计的肩膀道:“我就知道宋支不会给我出难题。”

“少扯,我不说情。但是难题得给你出,有个急案要你帮个忙。”宋玉河一掏手机,给贺炯递上来。贺炯一瞅明白了,不是说情,是有案情了,草草一看,他皱眉道:“枪案?!我们不擅长啊,哎,不对呀,这县里的案子,你们插什么手?又是原始林子里,你插手也不行啊。”

“被枪击的是山大教授卢启明,是《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的编撰专家之一,在自然保护领域是全国名人。县大队怕耽误案情便向上汇报了,市局直接报到省里来了,和我们正在查的枪案也有关联,所以总队长命令我们驰援沁山县大队,要尽快缉拿凶手,消除影响。”宋玉河道。

“那还说啥?要人要车一句话,包括调我,我也没二话。”贺炯拍着胸脯道。

“你不管用,你的人也不管用,我找其他人……那地方周边几十公里没有监控,自然条件又极其恶劣,常规的侦查方法用不上,我得找一个特殊的人。”宋玉河道。

“谁?”贺炯眼皮一跳,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邢猛志。

可惜想错了,宋玉河道:“程良。”

明白了,是要借助程良的画笔恢复案发现场,贺炯为难地撇嘴道:“老宋你脑袋不灵光了吧?他属于省厅直属六处,我能指挥动他?”

“指挥得动也没用,我和他联系了,他现在借调到四川办案了,怕是赶不上了。但是他推荐了一个人试试,而且说是你的人,让你斟酌一下,如果能行就上。”宋玉河好奇道,好像觉得贺炯不该有这种本事似的。

贺炯想到是谁了,呵呵笑着道:“哦,那就简单了,你找那个奇葩啊,他跟程良学了半年,算是程良的徒弟,哈哈。”

“哟,还真是你的人?程良说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哎,我说老贺,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啊,可以啊,搞定一个新型毒品大案都飘得不像以前的老贺了……这种奇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居然叫人家‘奇葩’?”宋玉河道。

“程良的意思肯定是说他年纪太小,怕是担不起这个案子。你想好啊,这个人叫任明星,半年前我送到程良那儿学习,学成啥样了我也不知道,那行我不懂。不过这小子发挥不太正常,有时候像天才,有时候像白痴。”贺炯笑道。

宋玉河却焦急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管不了那么多了,人在哪儿?我要带走。当然,你这领导发个话更好,外人说话不一定听。”

“没问题,走,他在大周手底下干呢。咱说好啊,立了功得算我们一份,捅了娄子你得扛着。”贺炯笑着道,示意上车。

宋玉河愤愤回道:“贺支队长,没准下回见你得叫贺副局长了,给我们留点情面成不?就新型毒品那大案功劳,你还能看得上其他案子啊?”

“呵呵,那倒也是啊,我接受你的嫉妒,这让我感觉很舒服呢……哈哈。”贺炯坐在副驾位置得意地道,此时他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老宋啊,我多给你一个人怎么样?”

“什么意思?别挖坑啊。”宋玉河警惕道。这老伙计心眼多,没准会附加其他条件。

“我坑过你吗?”贺炯不悦道。

“你成天和毒贩斗心眼,这平白无故地当好人,谁信啊?”宋玉河道。

贺炯脸不红不黑道:“心眼不多,就那么一点点……这人是辅警,顶多占你个招聘合同制指标。”

“你想得美。”宋玉河吹胡子瞪眼了,边开车边咧咧道:“各大队服役十年以上的辅警同志多少呢?还不都巴望着转个合同制多挣俩糊口钱,哪个支队的指标都是抢破头的,你没抢上,瞄上我们支队的了?”

“不答应拉倒,我还不跟你说了,你要知道这人有什么本事,你得求着我,信不?”贺炯卖着关子道。

这真把宋玉河的好奇心勾起了,他愕然问:“啥本事?我好歹一大刑侦支队,有啥人还能把我吓住?”

“呵呵,他的本事你们无人能及,偷猎,你们玩过吗?他可是专家。”贺炯笑开了花,夸大其词地吹嘘道。

果不其然,宋玉河呃的一声惊了一下,然后倒吸凉气,兴趣上来了。要是警中有这么号人那和这案子就太切合了,他追问着,贺炯反而卖起关子来了,一路吊着胃口。

两位支队长驱车驶离支队……

午后一时三刻,西郊,省特警后勤装备训练场。

宋玉河和贺炯跳下车,出现在校场边上。返程路上一辆车变成了两辆车,后车是宋支队的人,前车里坐了位要请的人——任明星。

这位明星人物让宋玉河心里打起小鼓来了,去请时这家伙正在九队大灶上吃饭,两位支队长出面了,他居然还是不紧不慢吃完饭才起身,走到半途居然还嚷着买了个蛋筒冰激凌舔巴着,偏偏贺支队长还非常宠他,就跟哄孙子的老头一样说话,一点也没有平时呼来叱去的凶悍样子。

看得出宋支队长脸上不舒服了,贺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宋,自己请的人,咬着牙含着泪也得用完啊,不能半路送回来啊。”

宋玉河回头瞅瞅将脑袋伸在车窗外、舔着冰激凌眼神乱瞄的任明星,表情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以突破天际的想象,也没法儿理解这好歹是程良的弟子,好歹也是禁毒九大队出来的,但怎么看都更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另一位呢?我看还能有多奇葩。”宋玉河问。

“少安毋躁……来了。”贺炯放下手机未久,有一人从跑步的队列中奔出来,他一身作训服,和满场操练的队员看不出太大的差别来,走得再近了些,看得出是位精瘦的小伙子,估计校场训练时日不短了,脸晒得黝黑,让同是基层出身的宋玉河顿生了几分好感。

“支队长您好,邢猛志奉命报到,请指示。”邢猛志敬了个礼,严肃道。

贺炯一指宋玉河道:“别客气,自己人,一点闲事,不用那么正式。”

“哦……”邢猛志一下子松懈了,看看宋玉河,又看看贺炯,不客气地直接问道:“支队长啊,我伤早养好了,别把我一直搁这儿啊,都快长毛了。你不能信心理评估那玩意儿,我没干啥呀,怎么老评估我心理有问题?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像有问题吗?”

“我又不是学心理学的,我说了能算?我说你脑子怎么那么轴?怎么就答个题死活过不去呢?”贺炯怒问。

邢猛志怒答:“能赖我吗?那出题的脑子才轴呢,问我在怀疑嫌疑人持有武器并有可能对执法造成威胁时怎么办。A是亮明身份,控制现场;B是鸣枪示警,控制现场;C是击毙对方,消除危险;D什么来着,我忘了。”

“肯定是B呀,我都会做。你答的什么?”贺炯道。

“我觉得这就没一个正确的啊。文明执法没错,可要碰上不文明的嫌疑人咋办?实际情况肯定要区别对待啊。”邢猛志瞪着眼,反问支队长:“马哥就因为鸣枪示警,结果挨了一枪。他要上去就开枪,不击毙也得打两枪小腿肚,控制住了疑犯根本没后面那事。”

宋玉河笑出了声,有暴力倾向的心理评估是坐实了,敢情这人有点愣,对于执法认识有严重偏颇,尴尬的贺炯悻然摆手道:“去去,不提这个了,你下回注意……给你安排个事,去沁山县一趟。”

“不去,多远呢。”邢猛志摇头了。

宋玉河眼神一凛,吓了一跳,这么转的下属可是头回见,可不料更让他惊讶的是贺炯的态度,贺炯一指车客气道:“这不是怕你闷着?安排你陪明星去。”

“哦……”邢猛志伸着脖子一瞧,任明星在车边向他招手,然后就见这货笑吟吟地点头,“哎,好嘞,那地儿山大,有华北最后一片原始森林,我很早就想去看看。”

“正好有机会就顺便看看,去吧。”

“好嘞,那我走了……”

“嘿,刑侦上的同志在办个偷猎误伤人的案子,能搭把手别闲着啊。”

“知道了……”

估计是闷得足够久了,邢猛志直奔着任明星去了,两人怪叫着相拥狂乐,颠儿颠儿蹿上后车,一溜烟跑了。

眼看着驰援队伍出发,贺炯像是释然一般微笑,可不料此时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你就这样安排任务啊?”

回头看,宋玉河用很不悦的眼神看着他,贺炯笑笑道:“是不是觉得很不专业?”

“什么不专业,简直是儿戏嘛。”宋玉河郁闷道,请这么俩人他自己倒先心虚了。

贺炯翻着白眼瞅了宋玉河几眼,然后背着手走了,边走边道:“相信我,兴趣比命令能让一个人走得更远。”

“好好,我信……老贺,还有个事你得拉兄弟一把,全国性的缉枪治爆大会战要开始了,我把支队骨干聚起来,你给大家上上课啊。你们禁毒支队那个藏锋行动快被行内传成神话了。”宋玉河追着要取经。

“呵呵,牛眼识草,慧眼才能识宝,你这拙眼,给你骨干你也认不出来啊。”贺炯回眸挤着眉眼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奸笑。

“切,啥意思?总不成是这俩奇葩吧?你的脾气我太了解了,干这大活儿的队员,还不都当宝贝藏着?咱们都是打击犯罪,你们这守着自己的小窝怕别人惦记就小家子气了啊。不帮拉倒,我找局长去。”宋玉河只当老搭档藏私,连连挖苦几句。虽是旧搭档,可惜不太搭调,车上,一个因为焦虑愤愤不平,一个高深莫测有点阴阳怪气,两人互怼着离开了训练场。

此时,3月28日十四时,在驶往禁毒支队的半路上,宋玉河得到了最新消息,县医院无法处理脑部枪伤,已经将卢教授紧急转院,县大队将两位目击者带到高速出口等待省总队来人。案发已经六个多小时了,县局刑警一个大队、两个中队全拉上去了,愣是没有在案发现场及周围找到涉案车辆、人员的任何线索。

原始森林、动物保护学家、偷猎者、枪击……宋玉河支队长隐隐觉得这可能会是一桩棘手的案子,可惜鞭长莫及,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电话催促驰援人员,火速……火速赶赴案发现场。

奇葩此人

“是啥在飘香,肉——

“我两眼放光,肉——

“去健身房练到拉伤,我也还是胖——

“馋字当头,胖就是胖,我要补充营养。

“谁都别跟我抢,哪怕分我点汤……”

疾驰的车里,响彻任明星鬼畜般的歌声,这货一边开车,一边唱,一边还扭。邢猛志眼睛瞟到后座两位同行难受得不时浑身扭动的样子,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想制止又不好意思制止,话说明星哥肯定是被队里关得久了,这破锣嗓子的分贝可是见长了。

“肉——肉……

“Come on baby,肉……”

任明星唱到高潮,屁股挪得快跳起来了,后座一位男警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兄弟,你们队里都这么开车吗?”

“我是开得最好的,不过我们队长一般不让我开。”任明星道,狠狠噎了后座那哥们儿一句。

邢猛志笑问道:“唱歌是不是也是最好的,一般不让你唱?”

“那他们管不着……哎,猛子,你过得咋样呢?转正有希望吗?这临时工又当了大半年了,我听周景万说,要改革了,签长期用工合同后咱们享受相当于正式民警的待遇。”任明星道。

“相当于,并不等于就是,你还是唱歌吧,不要说这个忧伤话题。”邢猛志道。

任明星没心没肺笑道:“那我唱了啊,刚才是改编了凤凰传奇的,再唱一段改编的《My Heart Will Go On》,叫《My Fat Will Go On》。”

“别别,兄弟,你好好开车,别吓我们。”后面那男警紧张道。

“我开车不快呀?这不才一百二?”任明星道。

“不是,你唱歌吓人啊。”那男警郁闷道。

“哈哈哈……”另一位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大笑,声细音脆。邢猛志愣了下,刚刚瞄了眼以为那位是个短发小子,却没发现是位姑娘。任明星更是惊道:“啊?女的?我都没看出来是个妹子。”

“你什么眼神啊?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做肖像描摹的。”那女警讽了句,声音真真切切是个女生。

“差别不大嘛,男人、女人……男人女人不就差一个字吗,对不对,猛哥?”任明星嘚瑟道,扶着车前镜子往后一瞄,他座位后的那位女警留着很飒爽的短发,乍一看真没认出来是个女娃娃。

邢猛志没吭声,那女警呛道:“那辅警和民警也不就差一个字?你纠结什么?”

“哟,这是看不起我们辅警啊?我不纠结啊,主要是我们怕你们纠结啊,万一我们破了大案,你说你们该多没面子?还不是跟你吹,去年轰动全国的新型毒品大案,我们立功的哥儿几个,都是辅警。”任明星得意道。

“越吹越没边了,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该在嘉奖通报上吧?咋还没见着呢?”那女警挖苦道。

“哎哟喂,要么说你们正式民警不行呢,抓到都半年了,案子还没审完,现在还封闭办案着呢。你等着,有了嘉奖通报我亲自给你送一封,记住哥叫任明星,以后将是一颗冉冉升起的警星,哈哈……猛哥,你也算是一颗啊。”任明星嘚瑟道。

和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哥们儿在一起少不了这种尴尬场景,邢猛志不好意思地朝后笑笑道:“两位担待一点啊,传说当警察久了有两种变化:一种是变成贱骨头,一种是变成闷葫芦。我兄弟是前一种,他人不坏,就是嘴碎了点……自我介绍一下,邢猛志,辅警,支队长命令我跟班陪同。”

“我是席双虎,刑侦支队下属重案大队的。她是枪械专管乔蓉,你们能来帮忙非常感谢。冒昧问一句,你对枪械很熟悉?”席双虎好奇问了句,支队长这么安排,估计有深意。

猜错了,邢猛志一脸茫然摇头道:“不熟啊,我们辅警,不允许佩枪。”

懵了,席双虎和那位女警乔蓉相视惊愕了下,刑侦办案很少借调人,除非是借调有特殊才能的人,可支队长借回来的两个辅警,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偏偏补刀的任明星插进来了:“哎呀,你客气个啥呀?他们就正式民警也没几个摸过枪的。告诉你们啊,猛哥是弹弓王,一把弹弓把持枪歹徒放翻了一片,近距离比枪管用多了。”

那女警乔蓉眉眼笑着,掩着嘴啧啧有声,明显觉得是扯淡。席双虎笑道:“是吗?那有机会一定请教下……邢猛志是吧?你以前接触过枪案吗?”

“没有啊。哦,对了,我们支队长没有给我什么具体任务啊,就说万一用得着搭把手。”邢猛志道。

“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案情和枪案有关。”席双虎简要介绍几句,似乎还不死心地又说道:“我们也是仓促出来的,宋支队长一定让带上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那有些事不能说不是?非讲清楚就没意思了,对不对?”任明星又插进来了。

偏偏乔蓉就不爱听他扯,呛道:“什么不能讲清楚?马上面对的就是人命关天的案子,有什么不能讲的?”

“讲出来你也不懂,关键在偷猎,懂不?”任明星道。

“怎么不懂?有可能被偷猎者误伤的。”乔蓉道。

“不是,叫上他的原因是,虽然他不熟悉枪,可熟悉偷猎啊。别看他在城里是个苦逼孩子,一进山里那绝对是牛逼人物,三十米内,弹弓打得比你们手枪准信不?没当警察前就靠那养家糊口呢……哦,别奇怪啊,我们辅警噢,临时工,你们知道也没事,反正我们是临时工。”任明星得意扬扬地说着,自豪无比似的,听得后面两位可就面面相觑了,看邢猛志的眼光都变了,像看有前科的嫌疑人一样。

邢猛志气得无语,伸着脖子朝任明星“啊呸”一声骂了句:“好好开车,再乱扯我一弹弓崩死你。”

发飙了,怒了,一怒起来气势吓人,瞬间把任明星吓萎了,梗着脖子不说话了,不过脚下却使劲了,故意置气似的把车速飙起来了。

车速一百二……一百四……一百六……这明显的推背加速,车像是要飞起来。乔蓉和席双虎紧张了,手死死抓住车门上的横杆,这俩辅警一个邪一个野,两人明显觉得这趟旅途怕是不那么顺当了……

“队长,队长,他们来了。”

“没见着啊。”

“电话上说了,立马就到。”

“哦,别大惊小怪的,让省总队的同志笑话呢。”

县大队长于海从一辆商务车上跳下来,顺手撸了把队里的毛头小伙,两人相偕着往高速路口去迎接了,可救护车刚走不久,这时间似乎不对呀,于大队长纳闷道:“没走岔出口吧?三百六十公里,这才刚过两个多小时,能到?”

“是柳村口啊,从省城回来只有这么一个柳村口啊。”小伙摸着脑袋,也反应过来了,“对呀,总不能开高铁来的……哟哟,来了来了。”

一辆越野警车拐下了高速,通过了收费站,车开得嚣张无比,遇到减速带几乎是蹦着过去的,一出出口,嘎一声刹停,距离于大队两人恰恰好一个安全距离,把于大队长也吓了一跳。于海刚要上前迎接,左右后门冲下来两位,一位扶着车门喘口气,点了支烟,另一位蹲在地下呕了两口,没吐出来。副驾上下来的一位倒是蛮有气质,作训服穿得整整齐齐,面色如常地拍上车门。于海赶紧迎上去握手问道:“您是席队吧?我们收到省总队的信息了,来得真快啊。”

“你之前没见过我吧?”邢猛志笑着问。

“没有,省城的重案大队,我们是仰慕已久,头回有幸见到。”于海客气道。

“呵呵,这荣幸我给不了您啊,他才是席队长。”邢猛志笑笑,向后一指,席双虎咧嘴哭笑不得的表情,把于海给搞得当场尴尬了。

这时候乔蓉说话了,说要见目击者。于海赶紧请几人到另一辆车前,朝跟在车后的牧马人越野车招了招手,秦磊、茹叶楠便从车里下来了。

“卢教授已经转到市里的医院了,他们本来要跟着走,是我们强留下的,现在他们情绪很不好……我已经做过两次询问,没有发掘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案发现场距离这儿还有四十公里。”于海小声和席双虎交流道。

“知道了,慢工出细活儿,尽量细点,再来一次没坏处。她是总队枪械专管,那位是描摹师,看看能发现什么……乔蓉,你和明星……”席双虎示意道。

乔蓉应了声上前介绍,还未开口,茹叶楠又抽泣开了,她安慰几句,把两人请上了商务车,开始准备询问了。另一头站着的任明星正伸着手在邢猛志眼前晃悠,这货像魔怔了一样,那女目击者下车刹那,他的魂就被勾走了似的,眼神再没离开过,自己在他面前晃了半天都没反应。任明星好奇问道:“猛哥,莫非你不只偷过猎,还偷过香?窃玉偷香那个偷香。”

“要偷过倒好了,怎么像我初中时候一同学啊?”邢猛志小声道。

“那赶紧去相认啊,美女落难更需要安慰啊。”任明星催着。邢猛志摇头了:“认个屁呀,人家学自然科学的,保护野生动物,咱们只会祸害小动物,能搭调吗……快去,到你窗纱擦屁股的时候了。”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任明星一下没明白。

“露(漏)一手,我在作训队学的,呵呵。”邢猛志很没品地笑道。

任明星“啊呸”回敬了一声,拎着自己的小包钻到商务车里了。

车里乔蓉拉着茹叶楠的手安慰着,火候差不多了,乔蓉介绍道:“叶楠姐,您别伤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凶手……现在能帮我们重新回忆一下过程吗……秦先生,你们俩可以一起回忆……咱们先从准确判定声音开始吧,那声枪响,你们都听到了吧?”

两人点点头,乔蓉掏出手机道:“枪械的声音有很多种,比如手枪是砰砰砰……霰弹枪是嘡嘡嘡……微冲是嗒嗒嗒……快速急促;小口径步枪呢,又介于步枪和手枪之间,声音没有那么沉闷。您二位听听……”

“砰砰砰……”

摇头。

“嘡嘡嘡……”

摇头。

“嗒嗒嗒……”

摇头。

“嗖嚓……”

摇头。

两位目击者在努力回忆,任明星倒听傻了,没承想这小模小样小眉眼像个假小子的姑娘居然是玩枪出身的,这得熟悉多少枪械才能提取到这么清晰的声音呢?他注意瞄了瞄,如果不注意性别的话,那姑娘长得挺顺眼的,最起码对这些受害人的态度让他挑不出毛病。

一直到第十几种,一声“啪——”像裂帛的声音出来时,茹叶楠惊恐地脱口而出道:“就是它……就是它。”

“哦……确定吗?”乔蓉的表情没来由地凝重了,出声问。

“嗯。”茹叶楠点点头,回头看秦磊。秦磊也点点头:“应该就是了,我当时在做饭,都没听太清楚。”

乔蓉给任明星使个眼色,让他准备,继续小声问着茹叶楠道:“叶楠姐,你在扶卢教授的时候,肯定看不到肇事的凶手了,那应该能看到车的样子吧?”

“看到了。”茹叶楠抽泣了声,点了点头。

“能描述一下车的样子吗?有车牌吗?”乔蓉小心翼翼地问。

“好像……我也说不清,没看到车牌,当时很远,我们选的观测点根本没有公路,走的是山路……”

“能走这种路的车并不多,那辆车的外形是什么样子?”

“很小……我看到时它正在路上掉头跑,扬起的灰尘好大。”

“什么颜色?”

“白的……又不像白的,灰白灰白的,感觉像脏得看不出颜色……”

“车厢形状?现在机动车很普及的,大致应该能判断出什么车吧?”

“这个……不像……”

“什么不像?”

“那车……好像不是方的,车顶上有个凸出来的尖顶子,不知道是行李架还是什么,我看不太清。后来我只顾抱着卢老师,再抬头时,车更远了就看不着了。”

言至于此,这倒把任明星给难住了,笔还没动,话已经完了。乔蓉又问秦磊道:“秦先生,您还有补充的吗?”

“我急着准备去追,一看卢教授那样子,又没敢去,救人要紧啊,那地儿又没信号,我怕耽搁,就拉着师妹和卢老师往县城里赶,有了信号第一时间报警了。”秦磊苦着脸道。

乔蓉问道:“那您在路上有没有遇到可疑的车?”

“我也奇怪了,按理说我的车性能很好,可一路上都没遇上辆车,连个人影都没有。”秦磊道。

倚门的于队长解释着:“这儿是封山区,除了护林员和偷猎的,一般没人来……当然,卢教授来考察,是在县公安局备过案的。”

乔蓉又问秦磊:“那你们去的路上,遇到过人吗?”

秦磊挠着鬓角想,茹叶楠疑惑地道了句:“好像有个人。”

“说说这个人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乔蓉追问着。

“昨天上午我们路过二道梁的时候……卢教授说那儿叫二道梁,翻过去就是省界,当时有个人坐在路边抽烟,戴着草帽,没看清楚脸。卢教授说奇怪了,这原始林子都没住户了,采药这也不是季节啊。”茹叶楠道。

“看到他穿什么衣服了吗?爬山装?迷彩服?”

“灰的,就跟这儿山里人穿的差不多。”

“身边有什么工具吗?比如篓子?农具?或者有枪的话应该很长。”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嗯,没有……那地儿光秃秃的,就在顶上。”

“哦。”

乔蓉看了发蒙的任明星一眼,回身握手和茹叶楠、秦磊道别,按惯例要求留下茹叶楠、秦磊两人的联系方式,以备随时通知或者询问,短短的询问就此结束了。茹叶楠走下车的时候,奇怪地返回身来,小声问道:“那个人也是警察吗?”

所指是邢猛志的方向,乔蓉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他姓……邢?邢猛志?”茹叶楠不确定地问。

“对呀,您……认识他?”乔蓉吃了一惊,这么位娇滴滴的大美女,又是学者型的,总不能和那位黑不溜秋的辅警有什么关系吧?

“我……能和他说句话吗?我们是同学,有好多年没见了。”茹叶楠道。乔蓉做了个请势,茹叶楠这才放心地踱步走向邢猛志。走到近前时,邢猛志倒显得有点局促了,不好意思地道歉:“刚见你我都没认出来。”

“是没认出来,还是没敢认?”茹叶楠问。

“真没认出来,你怎么会来这地方?”邢猛志道。

“我和老师正做一份野生动物保护的课题,经常去各个自然保护区,你……当警察了?”茹叶楠好奇地看着已经变得她不敢认的邢猛志。

邢猛志点点头:“瞎混,辅警,临时工。他们是省总队的,专门为你的案子来,我是开车的。”

“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进展能第一时间告诉我吗?”茹叶楠递了张名片,邢猛志点点头,看了眼,是秦磊的名片,背后写着“茹”字,标着她的电话号码。他收起名片,笑着问:“那位……你男朋友?”

“就算是吧,也是卢教授的学生,不过毕业后改行了……那我们就……”茹叶楠指指发动的车辆,勉为其难地露出楚楚可怜的笑容,“就先走了,回到省城联系我啊。”

“嗯,路上小心。”邢猛志道。

分别竟然有点依依不舍,茹叶楠上车前足足回头看了四次,这个细节任明星数得很准确,而且很准确地判断出来了:这两人之间有事。

车一走,任明星迫不及待地上前拽着邢猛志追问道:“你得说清楚,你跟这美女到底有什么关系?”

“能不八卦吗?”邢猛志怒道。

“不能,好不容易我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了,不弄清楚会憋死我的。”任明星道。

邢猛志没理他,眼珠子左右一瞟,然后任明星蓦地惊醒,顺着左右一看,乔蓉、席双虎一左一右正怒目而视。这时候任明星才省悟正事差点忘了,不过忘不忘结果一样,他尴尬地拿着本子,不好意思地摩挲着空白的页面,为难地解释着:“信息量太少,没法儿画啊。”

“我严重怀疑你会不会画。”乔蓉呛了他一句。

任明星郁闷道:“目击者都没看见嫌疑人让我怎么画?画也是黑夜里的一头牛啊。”

“上车,进山。”席双虎道,不过他一看那山路,犹豫了。

偏偏前面走的于海队长还嚷了句:“席队,开车小心啊,路只有一车宽,要不行我们的人给你开车吧?”

“不用不用,你们带路。”任明星嚷了句。

席双虎还没开口就被任明星抢了,这倒不好意思再改口了。乔蓉可不客气,咬牙切齿道:“我宁愿走着,也不坐他开的车啊。”

“啥意思?我就开得快了点,那不赶时间吗?”任明星道。乔蓉直接怼上来了:“赶什么时间,成心的是吧?”

“我来吧,上车。山路我熟。”邢猛志坐到了驾驶的位置。

好歹这位看上去比任胖子靠谱一点,席双虎和乔蓉坐到了后排,任明星换到了副驾上,却是在鬼鬼祟祟地奸笑,没承想乔蓉注意着他呢,直问道:“任明星,你笑什么?”

“很快你就会怀念我开车的安全时光了。”任明星神神秘秘满脸坏笑道了句。

车呜声而起,巨大的推背力把后座两人吓了一跳,自公路驶进滩涂地,一点也未减速,迅速超过了县大队的前车,席双虎和乔蓉紧张地握紧车内横栏,后悔也晚了。不一会儿到了爬山路上,一车宽的路上,那车像脱缰的野马,引擎怒吼着往山上狂奔,车后挟裹着滚滚黄尘,把后面县大队的人看傻眼了。

妈呀,省总队的就是拽,太拽了!不用领路都直接跑了。

而且还没跑错。一路紧追着的于大队长又纳闷又惊叹,后来全成佩服了,前车确实没有走错路,一路狂飙准确地驶向案发地……

蛛丝马迹

县大队一车三人来得足足迟了十几分钟。案发地是个山坳,唯一的一条路还是当地煤层气钻井留下的旧路,很多地方已经损毁得不像样子了,车驶到山坳底就停下了,自底向上到现场,已经打上了数处证物标志。

到现场时乔蓉脸色煞白才缓过神来。这段路不是在岩壁边上就是悬崖边上,一般人走一趟得掉几分魂才过得来,于海大队长忍着暗笑和诧异,对那位开车的辅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正蹲在路边瞅,应该是看作案车辆的辙印。

“席队,情况基本就这样,能提取的证物不多,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找目击者更是不可能了。”于海对着刚刚坐下喘气又起身的席双虎道。席双虎喃喃道:“这孙子真野……哦,于大队,依你们看,怎么定性?”

“应该是被偷猎的误伤,卢教授是致力于野生动物保护的,看到偷猎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喝止……您看那个半地坡上的角度,卢教授一行在山那一面观测,听到声音时卢教授探身,从山坳这一面,应该是凶手看到了草甸里的猎物,卢教授一喝止,手一哆嗦,子弹打在了他身上。”于海指着案发地道。

乔蓉回过神来了,质疑道:“考虑过蓄意伤害的可能吗?”

“不太可能啊,这地方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怎么找到卢教授的?这种地方要是尾随的话早被发现了,而且蓄意伤害不至于用打鸟的铅弹啊。威力稍大点的枪支,那不当场就毙命了?还有动机呢?虽然卢教授是个反偷猎的,可他毕竟只是个学者,起不了多大作用,这些偷猎的大多没什么文化,认不认识他还得两说。”于海道。

这恰是省总队要派遣援助的主要原因了,席双虎和乔蓉相视一眼,没敢妄下定论,他们抬头看看山坡上忙碌已经接近尾声的勘查人员,席双虎道:“上去看看。”

相偕而上,中途那俩也没闲着,邢猛志蹲在路边不知道看什么,任明星跟着在听,几人凑上去时,就听邢猛志絮叨说着:“……轴距二点二五左右,走这种山路,得骨灰级玩家,只有一种车啊。”

“吉姆尼。”席双虎道,这个从资料已经判断出来了,不过他接下来提醒着:“出入沁山县的吉姆尼昨天可查数据为七十七辆,登记所在地横跨三个省,这是个特殊的地方,野钓、野营、偷猎、户外都喜欢这种车型,所以在这个县,也最常见到。”

于海补充了句:“我们已经在比对了,现在还没有结果。”

几人沿路而上,没有更多理会邢猛志、任明星两人,邢猛志在沉思中还没反应过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几人的态度。任明星却是不忿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唠叨着:“猛哥,刑侦上的很转啊,人家根本没把你当根葱啊。”

“老子是光荣的辅警,不是葱,滚!”邢猛志骂道。任明星气咻咻要起身,却又被一把拽住了。

“嫌疑人画像呢?”

“目击者都说不出嫌疑人长啥样,我画啥呢?”任明星愤然道。

“画车,地形……啧,笨死你啊,把当时在场人员、车辆画一下,像画漫画一样……哎,对了,叶楠说的那车不是方的什么意思?”邢猛志狐疑道。

任明星挣开他的手不耐烦地道:“哎呀,那还不简单,那小越野是改装之王,什么不能改?上面改行李架、改小帐篷、改拉力绞索的什么都有,还有改张炮床方便野外啪啪的呢,要不怎么是越野之王呢?奔驰有大G,它号称小G,论动力差了点,可要论通过性,巡洋舰、途乐、大G都不是它的对手……凶手开这车啊,是绝配。”

任明星边说边画着,瞬间第一张草图画就,邢猛志的眼睛圆了一圈,这货没白进修,出手比原来快了一倍不止。此时视线所及的景致几乎像复印到纸上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路上多了一辆小车,在车顶,任明星涂了涂,车身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再画一个……位置就在咱们站的这儿,头顶就是草甸……当时凶手车开到这里,一定听到了脚步声……或者看到了草甸里有什么猎物。”邢猛志抬头,那儿是一丛密集的荆棘丛,这个发现让他和任明星同时凛然了。任明星放低声音说道:“猛哥,看样子不是误伤,是蓄意伤害啊……说不定是谋杀。”

“先别下定论,惹人笑话。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凶手在车上伸出枪管,距离不到二十米,击中目标,直接倒车,迅速在谷底掉头。这需要几十秒到一分钟左右,他只要把四驱开着,油门踩大点,这地方扬起来的灰就自然是屏障了。距离超过四十米,站在受害人的位置,即便凶手伸出脸来,也不可能看清楚。秦磊的车停在拐过去还有二百多米的钻探井场路边,要追不一定来得及,就算能追上,卢教授和茹叶楠在这里就危险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肯定要先救人……那么,凶手会朝哪儿跑呢?”

邢猛志喃喃回忆着,车上席双虎循环放的询问的录音,现在都成了他心头萦绕的线索,但怎么也解决不开他心中的疑问。

他为难地起身,爬上案发的荆棘丛,仔细瞄了半天,又和任明星沿路踱向大队伍所在地。路上任明星一手拿着画板,一手在唰唰画着实景,站在受害人的角度又画了数张,他停笔时,邢猛志趴在卢教授倒下的位置自上往下看,眼睛已经贴近荆棘丛了。

“卢教授要是那叶楠美女的爹就好了啊。”任明星蹲下身笑着道。

邢猛志头也未抬地道:“你撅腚就没好屁啊?你认为我的动机是找到真凶,然后美女以身相许?”

“哟,你说的和我撅腚放的怎么一样啊?”任明星道,警惕地一退后,生怕挨揍。邢猛志却没反应,掏出手机,对着草甸咔嚓咔嚓照了十几张照片,又在四周找着其他草丛拍着照片,最后眼光落在了一堆已灭的火堆上。不锈钢锅打翻在火上,应该是当时浇灭了火苗,他走近了,似乎发现了那堆不起眼的火有特殊的地方。他看了好久,甚至不时扒拉火堆里的木炭和未烧尽的柴火,仔仔细细地翻查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受害人留下的痕迹,不是嫌疑人留下的。”乔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他身后了,挖苦似的说了句。

邢猛志回头问道:“乔警官,你是不是对辅警有偏见?”

“我对辅警绝对没偏见,但对你们俩这样的辅警有偏见,有你们这样在现场乱刨乱爬乱找的吗?”乔蓉道。

“我们在找真相,而且我建议马上组织力量对凶手进行追踪,正常的方式恐怕抓不到这种人。”邢猛志舒着气道,明白支队长让他来的用意了,知道他肯定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支队长明白,别人可未必明白,许是两人开车让人有了成见。乔蓉谑笑着,龇着一圈好看的贝齿,看看邢猛志严肃的样子,再看看任明星愣怔的傻样,笑得更欢了。任明星不服气地道:“嘿,啥意思?笑话我们直接说出来,别用奸诈笑容掩盖你不敢说的潜台词。”

“你以为你是追踪大师啊?在这种山地里去追踪凶手?知道过去几个小时了吗?上午七点四十分发案,到现在超过八个小时了,这儿距离最近的公路不到一小时车程,只要走到公路上,剩下的七个小时,以现在的交通条件,足够让他到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了。”乔蓉道。

一下把任明星听蒙了,他挠着后脑勺无可辩驳,乔蓉却是不客气地拽走了他手里的画,一翻一看“哎哟”一声说:“画得不错,就是没什么用啊,能看见车看不见人。我说任明星,你当警察要是有你开车的一半水平,这案子应该就没问题了。”

至于邢猛志嘛,那货黑脸膛阴阴的,乔蓉倒未敢启齿,画递回去时,席双虎奔上来了,看着对峙的三人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有人异想天开,要组织力量追踪凶手,呵呵。”乔蓉笑道。

“你是不知道我猛哥是谁,知道他办的什么案子吗?”任明星呛着,被邢猛志一把拉住了,任明星愤道:“不告诉你,说了能把你女的吓成男的。”

“好啊,吓吓我试试。”乔蓉反呛道。

“你实在经不住吓,你看还没开始你就快成男的了。”任明星道,话音一落乔蓉要动手,任明星先一步躲席双虎背后了。

“嘿嘿……都省省,这才出来不到一天,怎么这样了……哎,那个……别介意啊,乔蓉是枪械专管,除了大的行动,一般不出外勤,比较宅。”席双虎圆着场。邢猛志无所谓道:“一小姑娘我介意什么?”

“那我要是介意呢?你俩没事不能好好待着,在现场乱刨什么呢?这么多技侦和现场勘查在呢,线索可能是很小的细节,一错过很可能让我们走弯路懂吗?”乔蓉愤愤道。

“已经走弯路了好不好?这他妈哪是什么误伤,根本就是蓄意谋杀。”任明星喷出来了。

席双虎的耳朵一颤,眼神一凛,瞪向任明星了,那眼光很犀利,刺得任明星不敢胡说了,这是所有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有的那种眼光,犀利到不敢让人直视。不过这眼光似乎对邢猛志不起作用,邢猛志也邪邪地盯着他,两人相视良久,像都揣摩到了对方一点心思。可邢猛志的耐心更久一点,席双虎憋不住先开口了,脱口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谋杀。”邢猛志道。

乔蓉嗤声一笑,反问道:“知道用的什么枪吗?还谋杀?”

“气动,用的是铅弹,未加装消音器,那是因为消音装置会影响射程和精度。这是目前市面上威力够大,而且能逃避警方打击的最佳武器。”邢猛志道。

“嘶……”自己专业领域的东西被邢猛志戳破,惊得乔蓉倒吸凉气,不解地看着他,又看看席双虎。席双虎追问道:“判断谋杀的理由呢?”

“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你在找更多支持你的证据。”邢猛志道。

“那是猜测喽?”席双虎问。

“很容易猜,跨辖区办案,又是插手县大队的案子,没有特殊的理由不至于千里迢迢跑来,卢教授的身份是个原因,可还不至于让省总队直接插手。”邢猛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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