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遇僵局临危受命(2 / 2)

“不会是支队的行动对你们……”华启凤犹豫着问,如果支队行动对这几位保密,那就很伤人了,看这支客队的组成,恐怕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很大。而且一说这话,乔蓉就尴尬,头埋着吃饭都没敢抬起来。

“嗯,最新行动对我们暂时保密。”邢猛志道。

丁灿看看武燕道:“我觉得,这是不是最后的早餐啊?我们尽力了是问心无愧,别真让功劳全被抢了,那就难堪了。”

“不是这样,肯定是情况特殊。支队长不说了,今天就见分晓,等一等怎么了啊?”乔蓉怒道,满含无名的火气。

丁灿两手一摊,不说话了。邢猛志说了:“我们干大马的活儿,可惜是骡子的命。出身是个大问题啊,辅警不能持枪,没有执法权,其实我们参案都不太合适。申请一下,我们去排查打兔子、打野鸡的那些事吧。”

明显有情绪。武燕劝着:“我觉得主要问题还是你出的馊办法太吓人,没啥准备直接带着人穿原始森林;还有马宝骏,用取保候审套人家的口供,这擦边已经很严重了。情急的时候不得不用,现在不是不那么急吗?这么多警力布置,没必要再出这馊办法了。”

“也是,那我回去看看家里啊……你不是组长吗?给你请个假。”邢猛志道。

“不准。”武燕道。

“说一句是给你面子,真把自己当领导了?切!走,火山。”邢猛志顿了下碗,一踢椅子起身了,丁灿屁颠屁颠跟着,毫不犹豫地背离组织了。武燕和乔蓉正尴尬着,华启凤也起身了,挥手叫着:“等等,捎我一段,我在后勤处也请假了,这可好,没地儿去了。”

两人很欢迎华师父的加入,跟着走了。

过了好半晌,武燕开口了:“乔蓉,确实有点过分了啊,不管组织什么行动,不应该单单不通知我们,我们来正是因为没有门户之见,可不能因为有门户之见而把我们排除在核心之外。你一定知道,是什么?”

面对武燕的咄咄逼问,乔蓉难堪了,咬着下嘴唇道:“武姐,如果现在有危险任务,可能遭遇枪战的那种。如果你是支队长,你先把客队这些辅警同志调上去,还是让自己的人冲上去?”

“当然不能调他们。”武燕道,一怔,眼睛直了。

“那就对了,这就是解释,或者……不解释。”乔蓉道。

“啊?!这么快就接火了……等等,这几个王八蛋还耍小脾气,我收拾他们去。”武燕放下碗怒道,一起身飞奔出去了……

上午九时,郭山峪的路口竖着“护林防火,人人有责”的条幅,条幅下三两乡民守着路口,每逢清明时节,如果没有雨纷纷,那防火的任务就无比重要了。每年因为上坟烧纸、放鞭炮引发的森林火灾总有数起,从今年起治安管理新增了一条:严禁林区燃放鞭炮及烧纸钱。再往远处村口的条幅就能看到端倪:见烟就查,见火就罚,成灾就抓。

粗暴和直接永远管用,最起码禁绝了大部分火灾隐患。这些事可以武断地去做,却没有武断地定义它的好坏对错,乡民从抗拒到接受总还是需要时间的。于是路口的登记、警示就必要了,尽量避免把火种带进林区。

“三号位汇报,过去两人,一男一女,不是目标。

“三号位汇报,过了一辆车,三个人,没有目标。

“三号位汇报,一辆摩托车……

“三号位汇报,一辆商务车,像戏班子,四个人,好像是搞了个祭祖新形式……”

在检查路口远处的半山腰里,一个乡民打扮的人,偶尔手掩在脸侧,那是向指挥麦里汇报。他的任务是盯着这个路口,守株待兔,而且不是一般的兔子,是只会咬人的兔子。

再往回十五公里山路,汽车可以勉强通过抵达郭南村,村中一间破土窑里,一位便衣正通过黑洞洞的窑口子看山里方向,观测点是直线四公里外的山坳。他藏身的地方墙上临时贴上一张照片,标示:极度危险。

那是郭三枪的照片,一张秘密撒下的大网正在等着落网的大鱼出现……

同一时间,云城工体大楼某间办公室,席双虎找到的临时指挥场所。电脑接驳的画面上,正清楚地传输着郭南村的设伏场景,为了传输这个信号,动用了省厅的临时通信设备,那个收不到手机信号的地方,外勤蹲守已经两天两夜了。

另一屏,就在楼下,工体操场,这个节日显得格外冷清,画面里外勤赵力奇正坐在车里懒洋洋地靠着抽烟,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再怎么看,也不像个警察吧。

“马宝骏交代的这个嫌疑人梁兵兵,绰号钢球,和前案嫌疑人米向军,也就是二米,是同村人。现在二米、秃轴、油机、小顶几个人都测不到去向,也就这个人没跑。赵力奇是通过网上和他搭上线的,应该没有识破。”席双虎小声道着。

“约定时间是几点?”支队长宋玉河问。

“十一点,操场南门,那儿对面是个垃圾堆。”席双虎道。

“监视司令婕有什么发现?”宋玉河问。

“没有,公司、家里两点一线,顶多再加上美容。时间太短,想找到破绽没那么容易。”席双虎道,这儿的活儿干得他都快耐不住劲了,特别是知道陈文静的事后,省厅已经把该案的规格无限提高了。

“这两个方案……啧。”宋玉河踌躇着,为难地摩挲着下巴,抬眼看席双虎时,他不确定地问道:“你觉得呢?”

“如果是个孤案的话,蹲守抓捕应该没问题,但是郭向阳情况有点复杂,十几年大狱,又是重刑犯,出来根本没露过面。和袁玉山、胡浩来往密切,两个涉黑人物啊,就再单纯,这么多磨炼之后,也足够成为我们的对手了。”席双虎道。

“别拐弯,直接点。”宋玉河道。

“我不确定。”席双虎摇头道。

“但现在能确定的是,每年清明、七月十五,郭向阳都会回郭南村上坟,这绝对是孝子假不了。特殊的经历后,能留的只有这么一点亲情了,也是唯一能看到他还有人味的地方,省厅心理专家判断,他百分之百会出现。”宋玉河道。

这就没话可说了,设伏外勤来自特警和重案大队的突击精英,战斗力堪比反恐,郭向阳只要一出现就绝对没跑。

席双虎看到了支队长的期待,他小声道:“那这儿更没有什么问题,梁兵兵一个小混混而已,我实在怀疑,他能知道多少情况啊?”

“不用知道多少,只要能和二米、秃轴这伙搭个线就成。这几个家伙神出鬼没的,反侦查能力很强,只要能秘密抓条眼线,那接下来就好办了。”宋支队长说道,他又看了眼时间,十时一刻。

随着时间的流逝,宋玉河心绪不宁的样子愈加明显。两个任务,同时推进,不管哪头有收获都不是小收获,能够连到一个地下兵工厂的线索啊,想想他都兴奋而紧张……

禁毒九大队门房,上午任明星兴冲冲奔来了,一头钻进门房,片刻后乐滋滋地拿着个快递大信封出来了。刚要拆,噌地被抢走了,他扭头一看是丁灿,张口要骂,耳朵一疼,脸又扭回来了,邢猛志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他嘿嘿一笑,幸灾乐祸地笑道:“看样子你们也被嫌弃了啊,哈哈……别灰心,天才一般都命苦。”

“你指你是天才?”邢猛志笑问。

“不不,天才的称号送给你们,我不命苦。”任明星得意了。边上的丁灿却是拿着信封里的内容看傻眼了,相比任明星的嘚瑟样子,邢猛志一下子猜到了,惊讶地问道:“不会是,真有人瞎眼看上你画的东西了吧?”

“恭喜你猜对了,没奖,给我。”任明星追着丁灿,抢回了自己的快递,喜滋滋地揣进怀里。邢猛志问丁灿,丁灿点点头:“可以呀,北京的一家文娱公司,漫画签约合同……哎,明星,你审审合同啊,可别被人坑了。”

“都事先沟通过,签约五年,全职漫画,底薪一版六千起,卖得好还有分成……哎,我得想个好点的笔名,你们给出出主意?”任明星兴奋道。

“叫任我行,天地任我行,和你一个姓。”丁灿道。

“这侵权,没个法制意识。”任明星斥道。

邢猛志道:“叫任我行徒弟,东方不败,任不败也行。”

“这个好像不错呃。”任明星一咬手指,思索了。

丁灿嗤声一笑道:“这倒不侵权了,成太监了,哈哈。”

“哎呀你俩,交友不慎哪,将来我成了明星,你俩别说认识我啊。”任明星被两人气得咬牙切齿了,他俩却是往车里走着,开门才回头问道:“明星,事业有成爱情也得丰收啊,一看你就是喜事连连的相,乔蓉没准回头得倒追你啊。”

“哎哟,别提了,伤心呢。”任明星难堪了。

“伤个屁呢,爱情和你的事业一样。所有人都觉得你就是个只会画裸女的色情狂,谁可能知道有一天出息这么大?泡妞也是如此,不要管别人的质疑、白眼、嗤笑,得有勇往直前、迎难而上的勇气。”邢猛志道。

“有道理啊。”任明星道。

“上车,歇够了,泡妞去。”邢猛志嚷道。

“哎……”任明星正在兴头上,乐滋滋地点头,跟着就钻车里了。一钻进去发现不对了,武燕和华师父都在,不过来不及溜了,被武燕一把摁到身侧,邢猛志一踩油门,呜地开走了。

“干啥,干啥?我可是为组织做过贡献的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总队我不能回去了,加班也太不人道了。”任明星嚷着。

武燕倾身看看他,问了句:“真的要走?”

“这个……我再考虑考虑。”任明星扭捏道。

“早点滚,吃货加二货。”武燕骂了句。

任明星却是不敢和这位暴力小姐姐叫板,他表情难堪道:“武姐,我也很留恋这儿啊,可咱们过的啥生活啊?吃喝拉撒都没个准点,没时间逛街,没时间玩,没时间泡妞,甚至连回家的时间都被剥夺了。就这些都能承受吧,可总不能一直顶着辅警名头,干刑警的活吧?辅警咱辅助得也差不多了吧?再干主辅就颠倒了。”

“闭嘴,再说揍你。”武燕怒道。

“你揍我也得说,咱九大队这帮兄弟我尊重,个顶个爷们儿,可我不能干一辈子临时工啊。您不能没瞧出来吧,总队那些人看我们眼光都不一样。要不是猛哥和我实在有两把刷子,早给扫地出门。就这,也得给扫地出门,线索都出来了,我们还有什么用?回去干吗?”任明星拍着大腿叫嚣着,可能也确实看出来了总队的氛围有点不太对头。

“你少上纲上线,人家乔蓉不搭理你,你才溜的。”邢猛志在前座斥道。

任明星吧唧拍着胸前那份合同,牛逼烘烘道:“现在我还不愿意搭理她呢。”

“耶,以前爱理不理,以后高攀不起,恭喜。”丁灿唯恐天下不乱插话道。

“消停点。”武燕一巴掌把丁灿摁下去了。

任明星又要嘚瑟,不愿意跟队了,副驾上的华启凤道:“我向总队长求了个闲事,这个事呢,得你在才有意义。”

“啥事啊?”任明星问。

“卢教授的老伴病倒了,我们代表总队去慰问探望。卢教授死亡的消息还被封锁着,没有吊唁,没有追悼,也没有慰问,难为这家人了。特别是我刚从贺支队长那儿知道,卢教授生前就签过遗体捐赠协议,他的家人也同意,在死后两个小时人体组织提取手术就开始了,他剩下的那只眼睛提取的角膜,已经让一位患者复明了。这个年代,像他这样纯粹的人不多了。”

华启凤道着,回头看任明星,任明星哭丧着脸,似乎不太情愿去涉足这种场合,就听华启凤又道:“你是最早找到凶手的人,没有你在,我们会汗颜的。都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明星啊,就算帮个忙,最后应个声咋样?”

任明星嗫嚅了许久,都没说上话来,沉默就当默认了,一行人半路下车买了束鲜花和些许慰问品,然后直驱医院……

“一号位报告,有人往坟地方向走。”

“注意观察。”

“是,好像还有个女的。”

“把镜头拉清点,寻找是否有目标。”

“是,稍等。”

沁山县郭南村,临近午时,三拨祭祖的人群错过后,终于来了一拨可疑目标,镜头拉清了,三男一女,戴着凉帽、墨镜,其中一男还背着大包,现场指挥不确定了,向指挥间汇报着信息。

“等等,如果目标没有出现,千万不要惊动。”

步话里是宋玉河支队长的声音。

这里伏了两组共六名外勤抓捕人员,摄录里已经听到了轻微的打开枪机的声音。现场指挥警示耐心,耐心,再耐心点。

此时在省总队技侦信息中心,现场四人的体貌及面部特征正过电脑扫描,遗憾的是,不符合,里面没有要找的目标郭三枪。

“不对呀,组长您看。”

现场回传的画面,没有目标,可那四人却开始摆上供品,拧开酒瓶,其中一男一女跪在坟前,如丧考妣地哭上了。

不是郭三枪,却来郭三枪他爹坟前哭坟?!

略一思索有技侦道:“我听说现在红白理事有雇人哭坟的,不会是这个吧?雇的?”

这就棘手,技侦迅速向宋支队长汇报。

几乎是在宋玉河接到信息的同一时间,云城化装交易的外勤传来的信息:狗到了。

“各组注意,目标即将出现,麻利点摁了。”

席双虎步话里命令着。

电脑屏幕上,两处行动场景,一处在沁山,哭坟正哭得热闹;另一处在楼外,冷冷清清,远远地驶来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外勤赵力奇倚在车边,车停在垃圾堆旁,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体育场少有人迹。

近了,近了……

席双虎的声音放低了,命令着:“注意注意,里面几个人,看清了吗?”

步话里的汇报是:“看不清。”

“二组往外靠,堵他的去路。”席双虎命令道。

埋伏在体育场里的队员,一俟车辆驶过,几个人快步奔向最近的突击点。

近了,近了……

赵力奇看到了,是个光头混混,脖子里一圈文身,马宝骏交代的此人,绰号铁狗,也是唯一能联系上的卖家。铁狗的车驶到他左近停下来,赵力奇笑着迎了上去,倚着半开的车窗道:“狗哥,挺准时的啊。”

“少扯近乎,钱呢?”铁狗斜觑着,直入主题。

赵力奇一掀衣服,内袋厚厚的一摞人民币,不过嘴上却说着:“得先看看狗咋样。”

“自己看,车后厢。”铁狗道。

“好嘞。”赵力奇道,顺势一拉侧门,不料一拉之下,车里居然有四个人伏着,一下子扑上来了,人压人,人摞人。有人在他身上摸着,有人拧住了他的手腕,摸的人吼了声:“这家伙有枪,摁死了。”

围捕的外勤冲上来了,大喊着“不许动,警察”,有人情急,直接鸣枪示警。

可不料抓赵力奇的那几个人,也掏出枪来,直指着省城外勤吼着:“不许动,警察。”

完了,撞车了,一看抓捕动作宋玉河就怀疑,眼看着两拨警察要干起来了,席双虎在步话里喊着:“都别动手,我们是省刑事侦查总队的,你们哪个单位的?”

“云城公安局刑警。”有人如是回道。

“都别动,收起武器。”

席双虎喊着,迅速跑出了隐蔽点,向现场奔去。

宋玉河支队长使劲捶着自己的额头,这算是弄出笑话来了,不对,还顾不上解决呢,沁山这头哭丧还热火朝天着呢,他拿起电话,直联到了现场指挥……

市华侨医院,华启凤陪在床边和卢教授的遗孀聊着什么,一会儿任明星拿出笔,找着纸开始画什么了,武燕却是抹着眼睛轻轻地退了出来。

邢猛志还躲在门口,武燕生怕自己的糗相被发现似的,抹干了眼睛,随口问了句:“你不进去吗?”

“生离死别,怎么劝也没用啊。”邢猛志道,对此感同身受,他幽幽道,“我想起了我父亲,其实什么临终那些动情的遗言都是瞎扯。我父亲昏迷六天,一直在喘,终于喘不动时,人就没了……和卢教授一样,一句遗言也没留下。”

“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武燕道,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邢猛志。

邢猛志看着她却笑了,摇摇头道:“没那么伤感了,时间会冲淡一切的,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句话其实不对,很多高尚者根本留不下墓志铭,而是很快就被遗忘。”

“你是个悲观主义者,这是我唯一纳闷的地方。虽然悲观,可却没有那么厌世,按理说,你应该剃度出家才对。”武燕道。

“这不一样吗?和尚的清规戒律都没警察严。”邢猛志道。

武燕一龇牙,轻捶了邢猛志一下,笑了。两人往房间里看看,又各倚着墙,半晌还是武燕开口了,她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两个相爱的人终究要被死亡分开,太悲惨了。”邢猛志道。

“恰恰相反,生命因为短暂所以才有它的意义,相爱因为终要分离,而值得珍惜。”武燕道。

邢猛志蓦地侧过头,看着武燕,这句很有哲理的话从这位武力爆表的姑娘嘴里说出来,实在让他惊讶得很。武燕却是笑着解释着:“是华师父说的,被死亡分开不是悲剧,真正悲惨的是,没有爱过和被爱过,孤独地面对死亡。”

“对,但现在城市生活的压力,已经让爱和被爱成为一种奢侈了。想活成纯粹的那一种人都很难,哪怕是坏人。”邢猛志道。

武燕侧头看着他,不管变得有多么熟悉,她都无法洞悉邢猛志究竟在想什么,她好奇问道:“你又想起了郭三枪?”

“嗯。”

“总队正在设伏抓捕。而且省罪案研究专家对他的出身背景详细研究过,恭喜你,恰恰和你的意见相悖,他们认为,郭三枪一定会出现在郭南村。”

“嗯。”

“你有受挫感,还是因为这个案情没有通报而有情绪?其实大可不必,支队调的重案队抓捕外勤,这种危险任务,他们更适合。”

“抓不到啊。即便他在现场,也抓不到。”

“啊?你说什么?”

“抓不到。”邢猛志突然脖子一梗,两眼茫然,像在冥冥中找到某种直觉,直觉是:抓不到。

他喃喃道:“抓不到,他是个内向、不张扬的人,做事目的性极强。这种彻头彻尾反社会性格的人,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每一步都极为小心,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被找到致命缺陷呢?现在什么情况?”

邢猛志的表情很严肃,武燕直接拨着电话问到了乔蓉,劈头盖脸一句道:“要么告诉我们现在什么情况,要么我和他们就不回总队了,别跟我提保密什么的,我们比你清楚。”

“没什么保密的,云城抓捕和地方警力撞车,沁山郭南村郭三枪根本没出现,他雇了几个人替他哭坟。”电话里乔蓉懊丧地道。

这头武燕看着邢猛志,生怕惊扰他的思路,蓦地邢猛志脱口道:“父亲是他的心结,他肯定无法释怀,但不代表他必须用清明祭扫的方式……查四周,郭三枪有可能隐藏在什么地方。对,肯定是这样,他最惯用出其不意的手法,一定会在现场看着,能调戏到警察对所有犯罪分子都是一种成就感很大的事……乔蓉,赶紧通知,说不定有机会。”

“啊?!”

对面的乔蓉惊咦了声……

“什么?注意四周,他在暗处?”

“对,死马当活马医吧。”

“可这山林太大了,藏支部队都看不着啊。”

“用红外和热成像扫一遍。”

通话里传达着宋玉河的命令,现场指挥半信半疑,发布了这条命令。反正那四个不相干的人哭得正来劲,目标没出现,这设伏可就空了。

随着命令下达,藏身在坟茔九点方向、十三点方向的两组,带头的两位掏出装备。那是预防夜里目标出现准备的仪器,可以在黑暗的环境中通过热成像的原理搜寻目标,是一个怪怪的、手持的玩意儿,镜头十厘米长,握手的部位是一个微型屏幕。

外勤举起来了,沿着山坡向松柏掩映的方向搜索,他咦了声,手晃着回到了刚才一闪而过红色的地方。这时候,空寂的山地砰一声枪响,跟着搜寻外勤一声惨叫,突然飞来的子弹射穿了他的手掌,热成像仪被打飞了。

“在那儿。”

随着一人远指,从一棵老松树上跳下来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山上蹿去。

两组六人外勤追着往上跑,相隔距离本只有百余米,眨眼间迅速拉大。那人像山地里的野兽一样,飞也似的跑,而带着装备、已经潜伏两日的外勤们跑了几十米体力就不支了,眼看着那人影消失在被树干和树冠掩映的山地里。

这时候,又有人喊了一声:“着火啦。”

着火了,真着火了,刚才那人藏身的松树,莫名地冒起了火光,烧得很快,火焰和浓烟迅速吞噬了一棵树,把旁边的都引燃了。

“快救火,这要引发了山火,损失可大了。”

“你们追。”

手忙脚乱的外勤们一半往回返,一半去追,这一耽搁,连人都看不到了。追击的外勤攀上山顶时,满脸俱是苦色,这正是山外有山、山外连山,一座座山峰此起彼伏,处处是树木灌木覆盖,偌大的地方哪还有凶手的身影。而身后,一棵引燃的树已经引发了一片火情,浓烟滚滚而起,连躲在郭南村的指挥员也急得奔向火场了。

大火在乡里组织的人员到场后,很快被扑灭了,不过此时已经是一片狼藉。任凭省队外勤如何解释,那些愤怒的村民,直接把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员,全扣下了……

此时是午后一时二十分,不到一小时形势急转直下,本来寄予厚望的两地同时行动齐齐流产。云城指挥的宋玉河面对着虎视眈眈还在对峙着的两地刑警,气得重重一拍步话,摔门而去。

病房是白色的,那是一种圣洁的白色。画过无数美女肖像的任明星,此时手里的笔重逾千斤。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平时娴熟而流畅的运笔,今天异常迟钝。不过他还是开始画了,若有所思地看着病床上半躺着和华师父聊天的女人,开始画了。

丁灿悄悄走到任明星身后,一眼看过便怔住了,是一位年轻的女人,他想到什么的时候,惊讶了,愣住了。这幅画画得很细致,直到两人聊天结束了,任明星才长舒着气把这页纸很庄重地递给了床上的女人。床上的女人看到时,悲戚面色舒缓着,眼睛亮了,然后笑了,可当她拿着画时,眼泪扑簌簌而下。

普通的一张画,是一男一女站在湖畔,手挽手。如果仔细看,似乎是年轻时的卢教授和这位老人的影像,难得的是可能很逼真,逼真到让她想起了往事。

“山大校园里有一个无名湖,我想,你们一定在那儿有过最美好的回忆。对不起,伯母,我们救不回卢教授,可我们一定能抓到凶手。其实、其实卢教授并没有走,他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在延续,最美好的方式,那些捐赠受益人,一定感觉到了,也看到了你们最美好的样子……”任明星抹着鼻子,想笑着说的,可却流着两行眼泪。

“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伯母把画捂在心口,泪如泉涌,她挣扎着要下床送行,却被华启凤拦住了。几人心情沉重地告别了病人,那幅画像有魔力一样,让病人一会儿哭着,一会儿又幸福地看着窗外,一会儿又痴痴地凝视着画像,好似不盯紧里面的人会消失一样。

华启凤轻轻地掩上门,一把揽住任明星道:“谢谢啊,我说不到点子上,可你却画到她心里了。”

“这是程良老师教的。他说有一天,你要画的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闭上眼睛,人物就在你眼前活生生地站着,那你就入门了……我一直没有领会这话的意思,今天感觉到了。”任明星郑重地道,不像平时那般嬉皮笑脸了。

“那是因为这位从未谋面的卢教授触到你的良知了。”丁灿道。

任明星点点头:“没错,我现在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把凶手碎尸万段,这么善良的一位老人他都下得了手,真是猪狗不如啊。”

“你要去成名赚钱了,没你的事了,抓凶手我们替你办吧。”丁灿刺激道。

“少扯,猛哥说得好,要在,我就是传奇;要走,我也要留下传奇。凭你不够格,切。”任明星贬着丁灿。前行的丁灿嗤笑着没理会,不过他知道,性格这么简单、好恶从不拐弯的明星,现在恐怕撵也撵不走了。

“你已经是传奇。只可惜警察这个队伍,只有集体的荣誉,没有个体的英雄。如果你习惯不了,还是会走的。”华启凤幽幽道,这一句噎得任明星居然半晌憋不上话来。

对啊,集体永远高于个体,荣誉永远高于一切。

不远处邢猛志和武燕站在那儿等,一组人会合向医院外走,这时候武燕的电话响起来,她接听着,脸色肃穆了。

丁灿刚要拉住邢猛志说话,邢猛志却是甩下众人跑了,顺着他的方向一看,任明星愣了,喃喃道:“师父,那就是茹叶楠。”

华启凤眯着眼瞧着,提着水果兜的茹叶楠被邢猛志拦下了,两人在说着什么,似乎茹叶楠还有点扭捏,可不料邢猛志做了个很出格的动作,直接拉起茹叶楠跑到楼背后僻静地儿说话去了。那样子让任明星和丁灿齐齐对眼愕然,然后两人心意相通地下了个定义:“这货在假公济私!”

“别胡说,猛子能不知道这个轻重?”华启凤道。

“那可说不定,穷鬼见钱,光棍见色,这都是要命的事。”任明星道。丁灿扑哧一笑,武燕扣了电话拿着作势要扔,任明星吓得躲到华启凤背后了。华师父笑问道:“什么事啊?看你脸色不好。”

“行动全部失利,云城要抓的铁狗已经被当地警方发展成线人了,我们的人和地方刑警撞车了;郭南村伏击情况更差,郭三枪放了把火,还打伤了我们一名警员,钻山里溜了,县公安局正在组织围捕。”武燕懊丧道。

“啊?!”华启凤几人齐齐愕然,想到可能抓不到,可没想到这个悍匪居然强悍到如此程度。

“有些年没听说过这么牛的人物了。”丁灿觉得一股子莫名的情绪升起来,让他头皮有点发麻。

“越接近灭亡的人,就越疯狂,他离死不远了。我们到外面等吧。”华启凤领着众人,咬牙切齿说道。

武燕边走边道:“消息是乔蓉传来的,她还说明天要开案情通报会,支队长要做出检讨……对了,省厅督导聂敬辉处长要见猛子。”

“嗯?怎么了,猛子怎么惊动省厅大员了?”华启凤惊了下。

丁灿却是吓了一跳问道:“不会犯什么事了吧?没干什么啊?”

“你就不能往好处想。刚才我们在外面讨论郭南村伏击,本来没有发现郭三枪,是受雇的四个人在哭坟,猛子不知道怎么抽风地说,郭三枪可能在现场,然后外勤用热成像扫描搜索藏身地,结果那家伙在暗处就打了一黑枪,然后放火跑了。”武燕道。

“卧槽,他是蒙的吧?”丁灿吓了一跳。

“绝对不是,没有比归来卧底更了解罪犯的。要让他抓人,没准都提溜回来了,总队那些人门缝里瞧人,不但小瞧郭三枪了,也小瞧咱们辅警了。”任明星道。

“闭嘴,不说话憋不死你。”武燕斥道。

“当然憋不死我,总队的快被憋疯了。”任明星笑道。

这回武燕不说了,一个脖拐子拎着任明星扔车上了。众人在车里等着,等了好久邢猛志才匆匆回来,像是有了心事,一言不发地坐车上,脸色阴郁得任明星连玩笑也没敢开。

车直驶总队,又要从头开始了,而且可能比当初开始的起点还低,伏击失利肯定已经打草惊蛇了,再一次找到这条毒蛇,就不知道还得费上多大的周折……

临危受命

如果抓捕顺利,一般都会来去无声无息,可要不利,那动静就大了。到郭南村一带救火的人员去了上百人,跟着乡警和县局组织搜捕的力量又陆续到达也有七八十人之众。

不知道是天公作美,还是不作美,清明的头场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作美的是火灾再无隐患;可不作美的是,大雨又给搜捕加上了一层屏障泥泞的山路,别说搜捕了,连行走都困难,县乡警力只得作罢。不但如此,省总队现场寻找物证也给耽搁了,连火场的弹壳都没有找回来。

云城那头,两地警方撞车,虽然心里都有疙瘩,可毕竟是一家,不解也得解,解开倒是解开了。就是这一队行动人员已经露面,没法儿再待了,只能暂时撤回来。

四号就这么过去了。

五号一整天都是案情分析会,没有什么警种的案情研究氛围能与刑警相比,这里有个非常好的传统,越是疑难案件,越要开会研究。不管是满杠满花的冒号还是一毛一的菜鸡,都要轮流各抒己见,发表对案情的看法。

这些发言百分之八十都是重复的废话,具体的困难有:省东南一带全是山地,别说县城,就市里都在山里头,山里抓人和大海捞针差不多;而且云城是一座古城,当地本身就有狩猎的传统,二十年前那里是缉枪的重灾区,几乎户均一支土枪,没枪身高的娃娃都会拿着枪上山打兔射鸡,这个背景给出的潜台词是,在这里找制枪的熟练工人,太容易了;还有一个争论的焦点是主谋何在,多数人分析是远逃在境外的胡浩,作为扫黑除恶的一个目标此人已经上榜,可惜一直找不到人;一少部分人分析是失踪的伍士杰,毕竟这家伙组织制枪原料,听起来都吓人。

这部分分析很有意思,伍士杰制枪,胡浩控制总盘。现在胡浩不在,窝里相残,伍士杰想全吞,举报了野生动物非法交易,把胡浩在云城的喽啰包括他的姘妇司令婕全捅给了警察,却不料事情败露,他被郭三枪反杀。那么就有可能现在是郭三枪掌握着枪源。

但这个分析不能对卢教授被杀一案做出解释,在逻辑上缺乏合理性。

最关键是,哪怕姑且假设郭三枪现在是主谋也缺乏有效的针对措施。这个家伙在郭南村潜伏在离坟地二百米外,一枪打掉了外勤手里的热成像仪,连那位警员两根手指也捎带报销了。二百米外打中这样一个目标,那和特警里的狙击手在同一水平上,作为刑警,谁都清楚在山脉连绵地形复杂的环境抓这么一个人会有多难。

结果没有讨论出来,却讨论出来了一肚子火气。尤其是宋支队长很窝火,会上点了几次让邢猛志发言,不料几次预言奇准的邢猛志变成应声虫,一站起来就说:“我同意这位前辈的意见,他说得很有道理。”讨论中途再点名,邢猛志站起来又说:“我同意那位前辈的意见,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第三次重复这样的话时,愣是把全场讨论得窝火的人逗笑了。

总队的讨论和沁山的抓捕是同步而行的,不过这一次可没有上次山地追踪幸运。上百警力沿途盘查,路口驻守,愣是没有找到郭三枪的去向,专案组一时情绪低到了极点。敢和警察叫板的人不是没有,但像郭三枪这样堂而皇之潜伏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放枪伤人,然后又安然无恙逃离,说出来恐怕都没人敢信。

又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案情讨论会一直重复的废话也有个效果,就是在把每个人的思维都逼到极限,等着某个人突发奇想或者灵光一现,进而捅破满天的阴霾。只可惜这次没有出现奇迹,只是多了几个奇葩。除了邢猛志这个应声虫,还有个在案情分析会上能睡着的,叫任明星,如果不是那支神笔立功赫赫,怕是他得被撵出去。

六号早上,早操完毕。

乔蓉小跑着从办公楼下来,两页检验报告递到了武燕手里。武燕翻看着,是沁山找到的弹头分析,她看了几眼皱眉道:“七点六二毫米,八一杠,这是军用制式武器啊。”

“仿制的,八一式枪族在越战中实战检验过,性能优良,精度好,操作维护简便。从另一个角度讲,它的改装和仿制潜力也大,甚至制造它的难度,不会比制作一支气狙更大。”乔蓉道。

武燕吃惊不小,递回报告道:“要能仿制出这玩意儿,那可是场灾难啊。”

“那倒不会,真仿制出来也没有那么多人敢要这种两千米外都有杀伤力的东西。但要落入特定的人手里,也很麻烦。量不会很大,最起码制造子弹的工艺和原料我们还暂且没有大量发现。”乔蓉道。

“那意思是,这是个全能型生产厂家,火药动力、空气动力的都能做了?”武燕问。

乔蓉点点头:“没错,都是冲压膛线,只要有口径相同的枪管,工艺并不复杂。弹道分析发现,他们冲压的枪管,和制式武器相比,只有几丝的差距,基本可以发挥八一枪族的威力,如果改装再加瞄具的话,精准度还会提高。”

“天哪……”武燕搓搓手,捏得指节直响,她郁闷道:“这个变态是个特战加狙击的双料高手,可怎么抓啊。”

“这不大家都在想办法?对了,聂督导来了,在总队长办公室,他要见邢猛志。本来昨天要见,有事耽搁了。”乔蓉道。武燕一愣,指指在操场跑步的邢猛志道:“喊他啊,人都在这儿,还需要我传达?”

“燕子姐,他这人阴阳怪气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打交道。会上你又不是不在。”乔蓉难堪地道。

“这是相互的,你们把他当成客人藏着掖着了,那他自然就敷衍了事了。虽然支队长是出于一片好心,但你不觉得这会被误解成缺乏信任了吗?可惜你们穿山越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小船啊,说翻就翻,啧啧……猛子,过来。”武燕扯着嗓门吼,邢猛志闻言快步奔了上来,擦着满头大汗问道:“咋了?”

“你把妹子吓得都不知道怎么和你打交道了。”武燕笑道,这把乔蓉尴尬了。邢猛志笑道:“没有吧,我要欺负也得欺负你,欺负人家多没成就感。”

“哟嗬,胆肥了啊!就这现场练练,我让你一只手。”武燕对自己的格斗有绝对信心。不过碰上没信心的了,邢猛志摇头道:“不要过分相信你的武力啊,小心我暗戳戳给你一家伙。”

“瞧你那点出息,这辈子想欺负我的愿望是没指望了啊。”武燕嗤笑道。

“那可未必。”邢猛志一伸脖子,嗤笑道:“万一你主动愿意让我欺负呢?”

“啊?!”武燕被这双关语刺激得脸一红,长腿应声就起来了,早有防备的邢猛志噔噔连退,来了声轻佻的口哨,溜了。

武燕两颊飞红,乔蓉却是两眼翻白,这哪可能打一场,明明是打情骂俏嘛,偏偏她要办的正事都没机会说。武燕半晌回头看乔蓉才醒过神来,又是一嗓子直接解决了:“嘿,猛子,去总队长办公室,有人要见你。”

“啊,知道了。”跑步的邢猛志应了声,跑完这圈后,又回宿舍换上了衣服,这才往办公楼奔去。

越是规格高的单位,规矩就越大,不像大队中队里,个人关系亲密到散漫。邢猛志离开巡逻队已经很久了,久到他自然而然地端起了纪律的架子,在总队长门口敲门,喊报告,应声而进时,敬礼,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总队长座位上坐的那位闻名已久的聂敬辉。

准确地讲,是在当辅警的时候就听说了,“晋祠游客被杀案”“西郊公园沉尸案”“晋钢宿舍投毒案”等名噪一时的奇案诡案,都能联系到聂敬辉这个名字。最让他闻名遐迩的是杀人魔王王某青落网,那是十几年前的奇案。那个罪犯流窜七省,两年间背了七个命案,屡屡逃脱警方追捕,最终是由面前这位抓捕归案的。

可传说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人们可能会臆想他一定会是位虎背熊腰的人,不过错了,聂敬辉显得精瘦,瘦到让人担心他有点营养不良;或者会臆想是一位气势摄人的警察,也错了,聂敬辉留着平头,长脸,表情木讷,用警察的眼光去看,一定会是找不到任何特殊体貌特征的类型,太普通了,如果不是肩上的警衔,你简直无法找到可以判断他职业的细节。

而在聂敬辉平静的表情下同样充斥着奇怪,他以为对方应该是一个五官精致性格内敛的人,可他错了,邢猛志长相很粗犷,要不收拾绝对是莽汉恶棍的形象,文个身绝对能入黑社会;他还认为对方肯定是低调甚至阴郁的性格,不过他也错了,面前的小伙很张扬,不闪不避甚至眼光睥睨地看着他,他瞬间想到了有一种人和面前这货有同样的眼光。

那种人是:罪犯!

“很意外,我判断错了第二回了。”聂敬辉平静道。

“第一回一定是郭三枪的事。”邢猛志道。

“对。”聂敬辉直接承认了。

“其实也不能算全错,能判断出来他性格倾向的人很多,但判断出他以什么方式出现的却没有。预判和推测虽然必不可少,但出错率太高。”邢猛志道。

“谢谢,你成功地让我的羞愧之心平复了点,不过错就错了,作为警察不应该怕错,错了顶多丢回脸。而作为罪犯如果错一次,那丢的就是命了……不用相互介绍了,你一定知道我,我也仔细看过你的履历,或者我们可能有共同的感觉?”聂敬辉给了个疑问句。

邢猛志点头道:“震撼,惊讶,很荣幸和您并列提及。”

“哈哈……都荣幸。”聂敬辉终于憋不住了,在一个论资排辈的环境里,这是他见过最不懂尊卑之分的,意外的是他对此人竟然没有一点恶感。

笑过之后,聂敬辉抚着办案的平板,像在斟酌什么,片刻才沉吟道:“现在有几个问题,第一是郭三枪的去向,我判断了几种:一是遁入山林,蛰伏不出,我们鞭长莫及;二是惊弓之鸟,亡命天涯;三是变本加厉,继续为非作歹,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第三种。”

“脱口而出的肯定,理由呢?”

“如果遁入山林,早就遁了,不会因为意识到危险而逃亡。他不会逃,他父亲的事和他的经历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这股子邪火烧起来,除非把他自己烧到灰飞烟灭,不会停止。”

“你学过行为或者犯罪心理学?”

“没有。”

“那这种基于心理的判断从何而来?这是一种心理学上创后应激症的反应。”

“我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叫刑天贵,判了死缓,有近一年的时间我跟着他混,差点成了涉黑团伙的人员,后来又和一个贩毒的团伙厮混,算起来当警察和干黑社会的时间差不多,只是比较理解那种生存状态而已。”

这个回答把聂敬辉听苦脸了,牙疼那种,他讪笑着道:“老贺在履历中都没提这一段,我也是道听途说,你倒坦诚啊。”

“不正是您希望的吗?”邢猛志道。

“案情分析会,你好像并没有提议啊。”聂敬辉好奇道。

“我怕别人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啊。”邢猛志道。

“嗯,说说,我鉴定一下是不是有问题。恰好我掌握的信息也比较多。”聂敬辉反而兴趣来了。

邢猛志捋了捋思路,直接道:“郭三枪是把好枪,但这种性格的人没有组织能力,当不了老大。失踪的伍士杰我判断应该是被郭三枪灭口了,原因应该是内讧,被灭口应该因为知道得太多,而且不会是老大;胡浩倒是很像老大,但我感觉也有问题,煤矿、砂厂、石厂、大货车运输,他垄断的行业来钱都很容易,一个懂得规避法律风险,有专业律师,又有偌大产业的涉黑头目,拥有枪支正常,但要制造枪支,那就没必要了,所以,也不是老大。”

“那老大究竟何人?”聂敬辉兴趣更大了。

邢猛志摇摇头:“我回答不了,但我想,应该是一个性格扭曲、极度仇视社会、极度缺钱的人,思维应该很缜密,从我们一直找不到枪源、找不到渠道就能反映出来。而且手段应该非常高超,能收服郭三枪这种人,我一下子还真想不出来什么方式可以办到。”

聂敬辉笑了,未做评价,他欠着身靠着椅背,审视邢猛志良久,又冷不丁地来了个问题:“现在这个僵局从哪儿入手呢?一是全国通缉郭三枪,集全警之力,迟早能把他抓捕归案;二是再利用现在掌握的线索顺藤摸瓜,找枪源地;三呢……抱歉,我还没想出来。”

“通缉令不能发。”

“为什么?”

“一个彻头彻尾反社会的罪犯,通缉令会像勋章一样让他获得极大的成就感,如果没有反应,他就会失落,像锦衣夜行一样,干了大事却默默无闻那种,心理反差会倒逼着他干更大的事。”

“嗯,有道理,那你认为,枪源还在,他们还在继续制造枪支贩卖?”

“必须的,犯罪和毒瘾一样,一旦开始,便很难停止。上了贼船就是贼,干一票和干十票结果都是一样,谁都知道自己归宿都在监狱,但在到来之前,都会有自己聪明胜过警察的侥幸。”

“嗯,站在罪犯的角度分析,是脑子有点问题。”

聂敬辉下评价了,不过像开玩笑,他拿起平板,翻到一页内容,递给邢猛志看,笑着总结道:“恰恰是脑子有问题的想法,才最接近真相。如果不是站在这里,我会怀疑你是郭三枪的同伙啊。”

邢猛志扫了几眼,是南方某省截获的三十余支气动武器,时间是前一天,截获地在市区,审讯的结果,嫌疑人交代来源在云城。几眼过后,邢猛志小心翼翼放下了平板,脱口道:“不在云城。”

“这么肯定?他们就是和云城人交易的,在高速上接的货。”聂敬辉皱眉了。

“混淆人名,只用绰号;混淆来源地,换个地点,这是犯罪起码的反侦查措施。这个团伙让咱们这么吃力,怎么可能连这点反侦查措施都没有?交易的双方都会刻意隐瞒,防的就是落网之后被牵连出来。而且,这些制枪的应该和制毒一样,绝对是流动的窝点,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很久,这几条线即便我们查清楚,恐怕也找不到去向……因为他们只要联系不上,肯定会判断出事了。”邢猛志侃侃道。

聂敬辉此时换成了眯着眼审视,又过不久,他刚要开口,邢猛志却抢白了一句:“其实您早有判断,是在和我相互印证,对吗?”

“对,很荣幸,我们想得大致雷同。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聂敬辉卖着关子。邢猛志直接道:“给我一组人,让我去找枪源?”

“比我想的难,我只敢提议让你找线索,不过你要找枪源,既然说出来,似乎也不错,有兴趣吗?”聂敬辉问。

“我是辅警,没有执法权,不能佩枪,带上几位真正的刑警当队员,会很尴尬的。”邢猛志道。

“有怨言。”聂敬辉道。

“这不是怨言,就像您这样的身份,病急乱投医到和我这样的辅警谈话,不也很尴尬吗?”邢猛志道。

这话太直接和真实了,瞎说的大实话都不怎么讨喜,聂敬辉可是真尴尬了。他吧唧着嘴道:“那我就……词穷了,我没有说服你的筹码,而且也没有擢升你的能力。警务工作是为人民服务,不是做生意,没有等价交换这一说……而且,我听说你们可能去意已生,见你之前我倒没什么感觉,见过之后,我倒是有点遗憾了。”

“能告诉我,您为什么遗憾吗?”邢猛志问。

“当刑警久了会有一个奇怪的现象,破案特别是大案,得看缘分。一般情况下,往往会派出几拨警员,可也奇怪,有些有缘分的人,总能撞上线索,总能找到抓捕嫌疑人的关键信息,如嫌疑人的成长轨迹、生活经历、社会关系、性格爱好等,立体地了解之后总会找到某个切入点。这个切入点很多,有缘分、有眼光、有准备头脑的人才能找到管用的那个,最终抓到目标……现在看来,还是你们最有缘分,最早找到了郭三枪,最早发现了他的作案手法,最早发现了伍士杰外逃的女友,甚至没到现场都判断出了郭三枪的隐藏方式。现在包括总队长在内,都无法拒绝给你一个行动小组啊,可惜……啧……”聂敬辉长长说了一段,看邢猛志都是期待的眼光,这个缘分太深了,深得他都觉得遗憾了。

“您完全可以下命令,我不可能拒绝。”邢猛志道。

“如果是个小案子或者外围调查,命令早下了。可这是个极度危险的罪犯,出于我们的职业操守和做人良知,这就没法儿下了。你们尚未成为在籍警员,作为上级,不管是总队长、支队长还是我,都不能让你们辅警同志上这种危险任务啊。郭南村失利,一名刑警手被打残了……我们就更担心了。”聂敬辉道,眼神里是浓浓的关切,那绝对没有作假。

“其实您在说服我主动请缨。”邢猛志严肃道。

聂敬辉一怔,心事被戳破,脸色一拉,点头道:“对,很无耻,我很奇怪贺黑子是怎么撺掇你化装侦查去的,你的头脑很冷静。”

“我现在也很冷静,其实您不用费这么多周折,哪怕抓捕郭三枪让我们上也没二话。我记得我们贺支队长忽悠我们时说,每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心里都有一个除暴安良的英雄梦,而警察这个职业,是站在离梦想最近的地方,我们身上的警服,是正义、是勇气、是光明的化身,假如有一天你们和那些先行者一样穿着它站到英雄的神坛上,难道谁还会在意你臂章上的两个字?”邢猛志笑道,顿了顿,看聂敬辉有点肃穆的眼神,话锋又一转解释着,“这话说得很官方,我觉得是贺支队长在哪儿抄的,一点都不切实际。别说辅警,就正式的警员过的都是又苦又累又烦又危险的日子,支撑我们警察的除了空泛的信仰和理想,实在拿不出别的像样点的东西。实话说我很失望,也很怀疑自己的选择,特别是上次受伤躺在医院里时,我其实心里都悔死了。”

“那你,为什么还接受?”聂敬辉表情肃穆地问,反而觉得看不透这小伙子了。

“和其他警察一样,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无辜的人。”邢猛志道。

“卢启明教授?”聂敬辉脱口道,这是个奇怪的逻辑。

邢猛志点点头:“对,之前我对教授没好感,一般都会认为他们是沽名钓誉之辈,可他颠覆了我的认知。我去过他的办公室,清贫得只剩下书了;我查过他的大数据信息,一贫如洗,就这样的人,都会被人枪杀,可能仅仅是因为他无意中接触到了什么犯罪的线索……前天我才知道,他在生前已经签了遗体捐赠,死后两个小时就做了人体组织提取手术……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一位纯粹的人,不管我有多怀疑这个世界是否存在精神上的信仰,可它一直就在那儿,就在我们中间,像卢教授这样的人就有。”

说话间,聂敬辉耸然动容,慢慢地站起来了,惊讶地看着邢猛志。

就听邢猛志停了下,像陷进了回忆里,又继续说着:“有位老警察告诉我,选择这份职业的初心可能仅仅出于一份工作,养家糊口,可在接触犯罪,目睹惨剧越来越多之后,就会慢慢变得嫉恶如仇,我可能就是这样吧……卢教授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为众人抱薪的人越来越少,如果我选择漠视、逃避、退缩,我想在余生,我会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我想做一件事……”

邢猛志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折服的气质,不知不觉肃然起敬的聂敬辉听到了邢猛志掷地有声的企图:“我要拿走作为警察最高的荣耀……抓到主谋,终结犯罪!”

半晌无语,聂敬辉慢慢举手,庄重敬礼,邢猛志还礼,礼毕后聂敬辉释然道:“去吧,挑选你要的人,一切便宜行事。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次要不惜一切代价,终结枪祸。”

“是!”邢猛志再次敬礼,保持着警姿告辞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内室门开,总队长程长峰和贺炯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贺炯有点小得意地问道:“怎么样?”

“很狂,太狂了。”被惊讶到的聂敬辉幽幽给了这么一句评价,不过他回身时已经补充上了:“比我年轻时候还狂。”

两人俱笑,总队长道:“要不是头回见,我都怀疑你俩商量过了,分析都差不多,他的脑回路和旁人不太一样,说不定还真有缘分。”

“头绪很乱,会从哪儿入手呢?这小子还有个特点,不容易被人猜透。”贺炯道。

“会从伍士杰这儿入手,而且他已经判断出来了,郭三枪就在晋南山区一带。那种偏执孤僻的人,不会离开他熟悉的环境,离开他也玩不转……老贺啊,此人有望成为我们对付制枪团伙的一张王牌啊。程总队长,他这个小组都有谁?个人信息都给我一份。”聂敬辉好奇心更甚了。

“这个有点难为情了,都是挖老贺墙脚挖来的……坐下说,案情雪球越滚越大了,兄弟省份已经有开始收网的了,我们这一网即便网不住枪源,也得把它的团伙打散打残,最起码现在还在运作的销售渠道,必须打掉。总队五个外派工作组,加上邢猛志这一组,全部拉到缉枪一线,而且我们的指挥部,也跟着前移,初步的设想是这样的……”

三位大员开始谋划全局了,这一场缉枪寻源的案子,在跌到低谷后,又艰难地开始向前推进了……喜欢《余罪》作者:弹弓神警(全3册)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余罪》作者:弹弓神警(全3册)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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