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来了！”一个骑电瓶车，戴着头盔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就把电瓶车踏板上的一摞报纸提起来，放到了这家连锁超市的门口。然后重新驱动电瓶车深入清晨的夜色中，在他身后，有一名身穿制服的超市员工从里面出来，提起报纸走进店内，开始把报纸拆开来，分发到报架上。在书报亭从锦城大街小巷全面消失的如今，在电子阅读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情况下，传统的纸质媒体几乎选入了绝境，尤其是报纸。现在也就只有这些连锁超市的收银台附近还能够看到报纸的踪迹。很多人都没有买一份报纸回家看的习惯。网络上有太多APP可以取代报纸，他们的内容更丰富，信息更全面。那些传统的报社也都纷纷转型做起了新媒体业务。可总有一些东西是网络上那些数据所无法取代的。天还没亮，就有早起赶公交车去工作的上班族带着湿冷寒意走进了这家公交车站旁边的连锁超市。“来盒牛奶，再给我两个猪肉包子。”上班族指了指收银台旁边电饭锅里烫着的盒装牛奶和再旁边的包子。在等待收银员把包子装袋，将牛奶盒子拿出来擦干水的时间里，这位上班族随意扭头查看着收银台附近，打发时间。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排报架上。或者确切来说，是报架上的报纸。头版封面翻在外面，露出报纸的名字和主要内容，方便读者选阅，以此来决定买不买。上班族先看到的是一份锦城商报，在报名下面便是两张照片，左右各一张。左边那张是身穿红色闪星球衣的秦林，他正在举起手臂做挥手状。右边的照片是闪星全队簇拥着中超冠军奖杯“神龙杯”与漫天彩带纸屑的合影。在这两张照片下面是标题，前半句在左边的照片下面，写着：“向旧时代告别，”右边照片下面是标题的后半部分：“欢迎新时代！”上班族伸手把这份报纸从报架上取下来，一起放在了收银台上：“再来一份报纸。”用手机智能支付后，他手里抓着盒装牛奶，用小拇指勾住装有包子的塑料袋，一边走出小超市，一边打开了报纸，专注地看起来，连手中的早餐都忘了吃。公交车来了，他收起报纸，刷卡上车。已经没有座位了，他只能抓住一个吊环，勉强站住。报纸被他夹在腋下，取不出来，早餐也没办法在晃晃悠悠的车里吃。他看到坐在自己旁边位置上的一个年轻男孩，正在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报纸。不是锦城商报，而是锦城晚报。照片和商报上的略有不同，但讲的事情是同一件。标题：《“闪星奇迹”——中国版的“蔷薇奇迹”！》于是上班族稍微侧了侧身，歪头看向男孩手中的报纸，字有些小，车子还有些晃，但上班族还是微微凝眉，很专注地看着。他们不是这辆公交车上唯一看报纸的人。公交车从车站上驶离后，车站上迅速来了一些人，继续等待着下一辆公交车。在车站斜后方的小超市里，又走进去一个人。他没有去后面的货架搜寻，也没有买早餐，而是拐去报架所在的地方，将每一份头版上是闪星获得中超联赛冠军新闻的报纸取下。叠了厚厚一摞之后放到收银台上：“买报纸。”上了年纪的收银员大妈吓了一跳：“买这么多？现在还有人看这么多报纸？”顾客笑道：“不看，收藏。”“收藏？”收银大妈更惊讶了。顾客给她指了指最上面那份报纸头版上的照片和标题。《我们是冠军！》捧起奖杯的闪星球员集体跑向摄像机的镜头，背景是被超广角镜头拉扯变形的省体育中心看台和顶棚，以及夜空中升腾起的烟花。“我要把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所有关于闪星是冠军的报纸都买下来，然后放起来。”这位顾客微笑着注视那些报纸，就好像在注视着他的宝贝一样，同时嘴里还解释着，“现在书报亭都没了，想要买起那些报纸可不容易……”就算收银大妈再怎么不看足球，不关注足球，看到这一幕也不可能还不明白，她问：“是因为我们城市的球队成了冠军？”“是啊，我们城市。锦城，安东，历史上的第一个中超冠军。”顾客开心地说道。“所以我要把所有报道这件事情的，今天的报纸收藏起来。很多年后，我想这些都是历史的见证。”“那我给你拿个塑料袋吧……”收银大妈看了一眼外面，外面还没下雨，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雨。“不用了，我带了包。”顾客一缩肩，从身后滑出来一个双肩包。“防水的。”他拉开拉链，露出了里面的一些报纸。大妈笑了：“你准备的还充分哩……”顾客这次没说话，付了钱，把所有报纸一份份装入背包，再拉好拉链，转身出了门。而收银大妈则从店里的微波炉里去吃她早就加热过的早餐，准备抽空吃口饭。这是一家在锦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连锁超市，今天早晨在这里发生的故事，也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不断上演着。能够想到购买今天的报纸去收藏的人绝不仅仅只有那么一个人。除了报纸，地铁公交车上的娱乐屏幕上也都是与昨天那场比赛有关的新闻报道。还有人并不去看嘈杂的公共交通工具上连声音都听不到的屏幕，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那上面也依然是关于中超联赛新王加冕的消息。胡莱、秦林、陈星佚等球员的身影反复出现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陈星佚的进球，胡莱的绝杀，秦林挥手作别，全队捧起奖杯欢呼雀跃……这座人口超过一千万的大城市，再次因为足球而同呼吸共命运。※※※正在厨房里给秦七做早餐的王媛看到自己的丈夫从楼上走下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晨练……”穿着一身运动服的秦林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晨练什么晨练？我的林哥哥诶，你退役啦！”秦林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自己也笑了。对哦，我退役了。不用再日复一日的训练保持身体状态了。但他身体却已经记住了这个节奏……“你再回去睡一会儿吧？等我把七七送了回来再给你做早饭。”王媛说着就转身进了厨房。秦林却并没有回去，而是继续走到餐桌旁，坐下来看着妻子在厨房里操持。“反正也睡不着。”“那你看电视吧。”妻子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打开电视，估计全都是我们夺冠的新闻，看腻了。”王媛回头望向秦林，发现后者正用一只手支着下巴，就这么靠在餐桌上看着她。于是她问：“看什么呢？”“看你。”秦林没有挪开视线。“哟，看我就没看腻？”王媛微微一笑。“没有。”秦林轻轻摇头。“讨厌。”王媛白了丈夫一眼，回过头去继续忙自己的。这时楼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他们的孩子秦七从楼上蹦下来：“妈，早饭好了吗……呃，爸？你没去晨练？”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秦林。“晨练什么？我退役了。”秦林说。“退役了也可以晨练啊，爸。你总不能一退役就像吹气球一样胖起来吧？到时候我可不会让你去看我的比赛啊……”秦林听到妻子在厨房里的轻笑，他用力瞪了儿子一眼，还是决定出门晨练。坚持了那么多年，身体就像是一架持续运行的机器，要突然停下来了，还真有点不舒服呢……他紧了紧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在门口换好运动鞋，打开门跑了出去。接着院门响起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有节奏的脚步声向着森林公园的方向延伸。那是他晨跑的老路线。他要先经过就在隔壁不远处的那幢巨大的拥有一个足球场后花园的独幢别墅。当他跑过的时候，没有听到从房间里或者屋后的球场传来任何动静。那些年轻人应该一个都没有起来。想起昨天晚上到后半夜的狂欢庆祝，大佬的脸上浮现出了温和的微笑。人生中的第一次，就让他们好好睡个懒觉吧……他收回泽雨轩 zeyuxuan.c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