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胡莱乘坐的出租车从一条他非常熟悉的街道上经过的时候,他猛地从后排座位上坐起来,扭头看过去。那是一排排砖石结构的老房子,红色的砖房伫立在这条宽敞的大街上,确实有些突兀。这就是他曾经上学经过无数次的那排旧房子,在这排旧房子的后面,有一块长满了荒草的空地,是他的秘密训练基地。他自从离开这座城市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看过,还是通过安东卫视的电视节目《人物志》才重新看到了这基地的现状。而现在这座训练基地可能已经存在不了几天了,因为外面的那些旧房子已经在为被拆除做准备了——有工人正在旧房子外面搭建围墙,到时候这些整洁的围墙将会遮掩住里面的断壁残垣。从他发现这座荒弃的广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虽然早就觉得这片地方肯定逃脱不了棚户区改造的命运,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胡莱还是有些感慨。承载自己记忆的地方……又少了一个。车子继续往前驶,他看到了一条巷子的入口,从这里面进去就是李自强教练的家,也是李青青的家。这里的情况似乎要好一些,或许是因为有人居住的原因,围墙还没搭到这里来。但估计也离被拆不远了。那李教练他应该要搬家了,不知道李青青回来之后面对一堆废墟会是什么表情呢?哎呀,突然有些期待……但胡莱很快就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好事儿呢?人家回家之前当爸爸的都不通知的吗?李教练那么稀罕他的宝贝女儿,怎么可能会搬了家都不说的?你以为是你爸啊?想到这里,胡莱摇了摇头。车子很快驶过那条小巷的入口,继续向他家的方向驶去。※※※谢兰正在家里卖力地打扫卫生,当时她正在站在椅子上擦灯具上的灰,就听到了门口传来敲门声。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第二遍敲门声响起,她才确定——自己的儿子回来了!这个时候敲门的,除了自己的儿子还能有谁呢?于是她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去开门。只是当她满怀希望的打开门之后,却意外地看到一个穿着东川燃气工作服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同样是意外的表情:“咦,还真有人在家啊?”谢兰很郁闷,但也不好在一个查气表的工作人员面前摆什么脸色,只好干笑道:“是啊,今天请假了……”“抄个读数,是你去帮我看,还是我进去自己抄?”对方笑眯眯地问。“你自己去吧,我还要打扫卫生呢……”抄表员听到她和么说,就调侃道:“我看你这门口还贴上了春联,现在又在搞卫生,怎么今天过年啊?”谢兰回头冲她笑了笑,却并没有解释。她的故事和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好说的呢?对方似乎也对这个事情并不感兴趣,而是径直去厨房抄表了。抄完表把读数报给了谢兰,提醒后者记得缴费,就继续爬楼抄表去了。在给这家人关上门的时候,又看到了防盗门上大红色的“福”。难道真是在过年?可这才十一月初,过什么年啊?她摇了摇头,搞不清楚这家人的脑回路。关上门的谢兰重新去打扫卫生,但脑子里却忍不住猜测起来:不是说已经上出租车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是路上堵车?还是……不会是出车祸了吧?谢兰开始抑制不住地去想自己在网上、电视中看到的那些社会新闻……就在她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再次敲响。谢兰还是急匆匆奔向了大门,她觉得连续两次遇上不是儿子敲门的情况,应该不太可能,否则她就应该去买彩票了。果然,当她打开门的时候,就在外面看到了背着包,提着行李箱的胡莱!“妈!”看到自己的妈妈,胡莱笑着和她打招呼,就好像之前每次放学回家一样。谢兰什么话也没说,一把胡莱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似乎生怕他又跑了一样。胡莱真是没想到妈妈的力气会这么大,他作为专门练过力量的职业球员,一下子都没有挣脱,然后他就不挣扎了,任由妈妈抱着。随后他就听到了妈妈的啜泣声。“妈你哭啥啊,搞得楼上楼下的邻居以为咱家死人了呢……”“啧!胡说什么!”谢兰用力拍了胡莱的肩膀一巴掌,但确实不哭了,只是眼眶有些湿润泛红。她松开儿子,仔细打量着:“嗯,不错,高了点,壮了点,黑多了。”“你不是每周都在电视里看的吗?怎么感觉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胡莱很疑惑,“而且妈我人还没进家门呢……”谢兰这才反应过来,把他拉了进来,再关上门。“诶妈,我看门口怎么又是春联又是福的,你们去年春节贴的还没撕?”“你见过那么新的春联?那是我刚贴的。”谢兰说道。“刚贴的?这才十一月,贴春联是不是早了点?”胡莱很惊讶。“不早,你不是明年春节没法在家里过吗?咱们就提前把春节过了!”胡莱张大了嘴:“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呢……”当时妈妈确实在电话里说了一嘴提前过年,可胡莱没当回事儿——谁会在十一月过年的啊?“以后我们家都这样,提前过春节!”谢兰大手一挥,宣布道。“行吧,只要你高兴……”谢兰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也看不够一样:“高兴,我当然高兴。你爸晚上下班回来,我们三个人好好吃一顿‘年夜饭’。”“好。”胡莱一边点头,一边拉着行李箱往自己房间去。还没走进去,才到门口,他就闻到了那股曾经在李教练家中闻到的味道,他知道,这是那款洗衣液的味道。让他有点惊讶的是:“妈,你还在用这款洗衣液啊?”“对呀,味道挺好闻的,就一直在用了。怎么,你不喜欢了?”胡莱摇头:“没有没有,还喜欢着呢。只是觉得有点惊讶……毕竟这洗衣液当初是我要买的嘛,我想着我走了之后,你们应该就不会再用了……”“用惯了,懒得换。”还有一个理由谢兰没说,因为这是儿子喜欢的味道,所以她坚持用这个洗衣液洗家里的衣服、窗帘和床单被套。当家里充盈着着淡淡的清香时,就会让她觉得其实儿子还在家中。胡莱走到自己的书桌旁,伸手在自己的全国大赛金靴奖和金球奖的奖杯上摩挲,奖杯光亮如新,还能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没有灰啊……”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我经常帮你擦着呢。”妈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胡莱回头,见自己的妈妈斜倚在门框上,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他想起来当初为了踢球,贸然离家出走,直到坐在飞机上了,才敢通过微信告诉妈妈。而那个时候距离他放学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在他迟迟未归的那段时间里,妈妈该有多担心他呢?当初的他满脑子却只想着要去追求自己职业足球梦想的豪情壮志,只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幻想着去了岭南见到赵指导之后要怎么怎么样,海神青年队是什么样子的,有哪些队友,他们好相处吗?住宿条件如何?岭南的饭菜吃得惯吗……这些有的没的他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自己的妈妈,她会不会很担心自己,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家出走而伤心落泪?现在想来,她是那么支持自己踢球的,如果自己离开之前对她说出真相,妈妈也应该不会阻拦自己的吧?以前他在校队踢球打比赛,都是妈妈帮他掩护,那他凭什么就认为这次自己去踢职业足球,妈妈就不会同意呢?自己就这么自私的不告而别,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向那个广阔天地,却忽略了在他背后永远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想到这里,胡莱对谢兰说道:“妈,对不起。”当妈的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你妈,说什么对不起?”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