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背着刀,从马厩中牵出一匹灰马。
明荣城作为紫阳关的军需储备城本有不少马匹,但大都被杨佑慈带走。
整个明荣城中还余八十九匹马,深秋前蛮族便开始围城,马草也未剩太多,一直以来都省着味。
为了今日之战,昨夜褚燕离带人将所有马彻底喂了一次。马匹吃饱,精神抖擞。
花翥伸手安抚好马匹,正欲爬上马背,缰绳却被夺过。
那人是与朱曦飞的小跟班吴振一道逃离紫阳关的百夫长,名为张兴,张兴抓着缰绳将她上下打量,满眼鄙视。
“娘们一个,骑什么马”
花翥不言。
阿柚却在一旁争道:“奴家阿姐可是砍了李把总头的人!”
“呸。谁知晓是不是陪蛮族睡舒坦了才得以回城,陪李把总睡舒坦了以致他轻敌才得了机会。”
阿柚欲吵,花翥摁住她的肩膀,目送张兴牵走马匹。
“阿姐!”
花翥不以为意。东方煜曾说,要争口舌之利,首先得有支撑口舌的本事。
“何况那的确不是我的马。”
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没有马,夺一匹便好了。
晨光尚且昏暗,骑兵队已在北城门口就位。
马披散着长长的鬃毛,咴儿咴儿地叫着,鼻腔中喷出一股热气,化作白色的烟,战士们一张口,热气在空中凝结成白雾。
寒气越发重了。
褚燕离拄着拐棍,一条裤腿空荡荡的。他头发已花白,伤疤让他显得有几分凌厉可怖,身子瘦削虚弱,目光却锐利有神。
他再次叮嘱战士们今日兵分两路,一路快速进攻并砍杀蛮族,一路抢夺蛮族的马匹与粮草补充城内库存。
“抢粮为重。只守城不进攻,是守死。”褚燕离道。
褚鸿影面上的乌青还未消散,身子还很虚弱。他骑术不佳且旧伤未愈,自不用出战。
有的将士絮絮:“李把总不舍得自己麾下的将士出门,这褚燕离不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子。”
几乎将唇咬出血来,褚鸿影正欲开口,花翥却用手肘碰了碰他。“我二人出城?”
“已有两队人马。一攻,一夺。小股步兵突入很容易被发现,且难以脱身。况且无马。”
“人少更易行事,无马,抢一匹便好。”
褚鸿影面有顾忌。
花翥道:“难道你能忍受他们将你爹爹与李把总相提?”
城门大开。
城中队伍杀入蛮族大营。
花翥与褚鸿影则利用悬梯顺城墙而下。之前逃回来的朱曦飞的小跟班吴振因残了一条腿不可作战,留在城墙上接应。
清晨光线暗淡,蛮族们也尚在梦中,哨兵们打着哈欠。
八十余人的队伍很快分作两支,一支负责砍杀,一支负责夺取蛮族的牛羊,加快动作便可一举占得先机。
晨曦被血染红。
蛮族的战士们从梦中惊起,马嘶鸣,牛羊在圈中乱窜。妇人们提起弯刀,七八岁的小孩也拔出腰间的小刀护卫家中的财物。
城中的马队吸引走了蛮族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吴振又带人在城墙上放箭击鼓吸引他们注意。
花翥与褚鸿影得了机会,猫身避开蛮族视线潜入蛮族大本营。偶然遇见一个蛮族的士兵,迅疾取了他性命。
时机渐多,花翥小心安抚系在马桩上的马中,时间尚早,马也昏昏沉沉,她从中选了两匹,与褚鸿影一人一匹,略作思索,又带走一匹。
城中那两组人依旧与蛮族绕着圈子疯狂搏杀。
血光与剑影撕咬。
花翥牵马与褚鸿影藏于帐篷后,见无人留意,又见不少帐篷旁都有拉草用的板车,便从羊圈中摸出几只羊,用麻绳捆住丢上板车。又将板车与两匹马捆在一处。
战场上形势也渐生了变化。
花翥留意到留在明荣城中的本就是些老弱残兵,其中更没有多少真正的骑兵。在马战中不占太大优势,很快就有败退的趋势。
收兵。
花翥赶紧翻身上马。
褚鸿影紧随其后。
城门大开。
褚鸿影骑马驾车率先进了城。
花翥看城中几个军士被围困,这便抽刀骑马奔向战局,一刀砍下方才意识到兵器不称手。她不是头一次用长刀,可她手中的长刀与蛮族手中的刀长度相差无几。
且坐在马背上对战比在坪地上颠簸很多,加之参与此次战斗的蛮族基本是男子,个个虎背熊腰,力气颇大,故而挥刀所能造成的伤害面积便比她大很多。
她疲于应对砍来的锋刃,每一次刀锋相遇手都被震得发麻,蛮族围聚而来,她于利刃中寻找间隙,趁对手门户大开,依靠速度占据先机。
人的呼喊声,马的嘶鸣声,刀枪剑戟碰触的铿锵声,烟尘蒙蔽了人影,让晨光变得昏黄。
偶可见一股鲜血裹着昏光重重坠落在地上,死气奄奄。
花翥渐寻到方法,却也再度意识到东方煜所言的差异。
她需要更趁手的兵器。
终究还是在围攻的蛮族中杀出一条血路。被困的老兵骑马紧随其后,他盲了一目,半张脸鲜血淋漓,紧跟花翥跑了几步,后背却中了招,身子一歪,拽得马匹歪歪扭扭,马蹄在地上摩擦出数道痕迹。马终于站稳,老兵的一只脚却卡在马镫上,身体被受惊后急速奔跑的马在荒原上拖出一道血痕。
城门缓缓闭合。
花翥胆战心寒,欲奔向城门,却听一声长哨。
她身下的白马当即嘶鸣,扬起前蹄意图将她摔下马背,花翥紧握着缰绳,双腿用力,见马挣扎得厉害,越发抱紧脖子。
缭绕的烟尘中,一个蛮族汉子含着手指吹响哨子。
马识途,马也认人。
主人不吹哨,一切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