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送完来客, 走回庭院,只见王怜花站在桥上, 红衣飘动, 脸带微笑,其时夕阳在山, 西边天空晚霞如血,照得水面上万道金蛇,金中带着几分赤色, 仿佛这万道金蛇尽是负伤而行。
贾珂看的有趣,先洗干净手,然后身形闪动, 飞到王怜花身前, 将他一把捞起,放在肩上, 向卧室走去, 迈出一步,想起卧室已经装饰成了新房模样, 只等着今晚的洞房花烛, 便改去一间厢房。
王怜花笑骂道:“我又不是麻袋, 你要抱就抱, 把我抗在肩上算什么?”
贾珂笑道:“你别急,我这么做可是有原因的。”
王怜花笑道:“什么原因?”
贾珂笑道:“再过一个多时辰, 咱们就要拜堂成亲了, 你有没有话要和我说?”
王怜花心中好笑, 故意摇头,说道:“没有。”
忽听得“啪”的一声,王怜花差点从贾珂身上跳下来,不服气地道:“你干嘛打我屁股?”
贾珂义正辞严地道:“这一下是惩罚你没有话要对我说。”说话间,已经将王怜花衣服除掉,仍不放下他,手却使出一招一阳指,问道:“你现在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王怜花只希望他一阳指能快一点,心中很快乐,却苦着脸,惨兮兮地道:“有了!有了!”
又听得“啪”的一声,王怜花气哼哼地道:“我都说有了,你为什么还要打我?”
贾珂手又回去,正气凛然地道:“这一下是惩罚你出尔反尔,满嘴谎话。”
王怜花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原来我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我不理你了!”然后动了一动,示意贾珂,他的一阳指招式已老。
话音刚落,又响起“啪”的一声,王怜花倍感委屈,道:“你……你为什么还打我!”
贾珂理直气壮地道:“这一下是惩罚你生得太好看了。”
王怜花瞪大眼睛,想要生气,但是贾珂的一阳指已经变成了灵犀两指,他便气不起来,只好气哼哼地道:“我生得好看,你为什么还要惩罚我?”
贾珂振振有词地道:“不是因为你生得好看,所以我要惩罚你,是我惩罚你以后,你实在好看,所以我才忍不住多惩罚你几下。”
王怜花笑骂道:“呸!你不惩罚我,我更好看!”
贾珂满脸遗憾地道:“可惜王公子看不见你现在多么好看,不然你以后一定也会赞成我常常惩罚你。”
王怜花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想得好美,我只会赞成我常常惩罚你。”
贾珂却不理他,假装恍然大悟,说道:“有办法了!”
王怜花笑道:“什么的办法?让我来惩罚你的办法?”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让王公子知道自己有多么好看的办法。”说着大步走到摆在梳妆台上的镜子前面。
贾珂将王怜花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笑道:“王公子,你回头看看,好不好?”
王怜花将下颏搭在贾珂的肩头,闭着眼,道:“不好。”
贾珂笑道:“怎么不好?”
王怜花凑到贾珂耳边,轻声地道:“我情愿你像刚刚那样抗着我。”
贾珂笑道:“原来你喜欢那个姿势?”
王怜花在贾珂的耳朵上轻轻地咬了一口,道:“这样你的手至少还能空出来,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最需要你的地方在哪里吗?”
贾珂大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以为你会想要养精蓄锐呢。”
王怜花大笑道:“你放心,今天晚上我绝对不会叫你失望的,但是现在,我想吃点饭前甜点。”
贾珂格格笑道:“好啊,既然你想吃,我当然要喂你吃了,今天我怎么舍得让你失望。”说着脚已经移向床。
过了许久,快乐渐渐复归平静。
王怜花躺在贾珂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贾珂抚摸他的头发,柔声道:“时候还早,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王怜花摇了摇头,微笑道:“睡不着。”
贾珂“嗯”了一声,紧紧抱住他,心中尽是幸福喜乐。
忽然,王怜花叹了口气,道:“贾珂,我有点害怕。”
贾珂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道:“害怕什么?”
王怜花道:“不知道。”
贾珂了然道:“我懂啦,你这是婚前恐惧症。”
王怜花嗤笑道:“那是什么?”
贾珂微笑道:“一种小毛病,有些人结婚之前,会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心中生出紧张、怀疑、害怕,严重一点的,甚至会想要逃婚。”
王怜花笑道:“那些人里面肯定没有我,我早盼着和你拜堂成亲,和你洞房花烛了,难道你不知道?”他左思右想,始终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王云梦远在长沙,柴玉关远在关外,谁会来阻止他和贾珂成亲?于是他将心中隐隐的担忧放下,吻住贾珂,笑吟吟地道:“今天晚上,咱们早点回来。”
金风楼虽然很大,但毕竟只是西湖上的一条画舫,一次只能接待六十余人,“活财神”将众儿女带来向贾珂恭贺,一来是向贾珂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示好,二来是让他们和其他贺客交交朋友,到得晚上,却只有他一个人去金风楼道贺。
高立走下轿子,就见东北角上黑云渐渐聚集,遮盖住圆月,远处闷雷隐隐,看来这一晚多半会有大雨。
金风楼上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来道贺的宾客聚在金风楼前面,几个穿着粉色衫子的少女守着金风楼,笑面迎人,伸手检查宾客的脸颊,宾客上船极慢,渐渐站成了两道长队,湖岸上摆着许多礼花,礼花前面都有人守着,显然是想要等着吉时到了,便点燃礼花庆祝。
高立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每次杀人之前,都会紧张得不断流汗。
这个毛病他到现在都没有改掉。
高立走到宾客之中,好几个人和他打招呼,人人都称他一声朱老爷子,高立也笑呵呵地和他们打招呼,只是声音有点喑哑,偶尔还咳嗽一声,有人问起,他就学着“活财神”的声音,笑道:“下午吹着风了……咳咳……有点伤风……咳咳……咳咳……不碍事!”
那几名粉衣少女不时看一眼天空,脸上隐有忧虑,显是担心夏天大雨一向说下就下,千万不要她们还没有检查完前来道贺的宾客,大雨就忽喇喇的洒下来了。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快了许多。
过不多时,高立前面的人已经走上金风楼,粉衣少女站在前面,嫣然道:“朱老爷,请您过来吧。”
高立咳嗽一声,道:“好,好!”便缓步向粉衣少女走过去,一共五六步的距离,他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忽然踩到了自己的衣角,只听得“扑通”一声,众人齐声惊呼,眼睁睁地看着高立掉进了湖里。
几乎同时,一个年轻人飞身一跃,跳入湖中,只听得哗啦声响,那年轻人双手已托着高立,湿淋淋地爬上湖岸,众人连忙上来帮忙。
高立一到岸上,便跪在地上,用力咳嗽,还一个劲地往地上吐吐沫,众人见他头上脸上皆很干燥,只是一身衣服湿了,显是刚刚他掉进湖里,湖水不深,没有没过他的胸口。但是他却做出这样一副溺水的模样,多半是惊慌之下,忘了自己究竟有没有喝进湖水。众人心中均感好笑,只是碍于”活财神“的颜面,没人笑出声来,但是人人眼中尽是揶揄。
那年轻人却是全身给湖水浸透了,发上脸上,水珠不断流下。三名仆人自金风楼下来,递给他二人毛巾和热水,那年轻人擦了擦头发脸上的湖水,道:“你们快扶朱老爷子上船吧,靠近岸边的湖水虽然不深,但他年事已高,受此惊吓,本就不好,何况晚上风凉,他浑身湿透,给这湖风一吹,怕是会着凉。”
其中一个娃娃脸的仆人笑道:“是,张公子,请一起上船吧。”原来这年轻人是林如海的表侄,即林如海的姨母的孙子张康。
贾珂和王怜花成亲的日子选的仓促,宁荣二府远在京城,来不及派人过来,贾珂的姑丈,即贾敏的丈夫林如海是姑苏人氏,时任扬州巡盐御史,扬州和杭州并不算远,林如海收到信后,想着他自己不好过来,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挑不出人来,便请张康代他前来道贺。
张康也不客气,笑道:“多谢,多谢!”便与高立一起,走上金风楼。
只听得一人道:“他能上去,我怎么不能上去?”
张康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就见一个年轻人自人群中挤出来,站到一个粉衣少女身前,扬着下颏,手指自己,眉梢眼角,满是不耐烦。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模样倒算英俊,只是略显肥胖,衣着华贵,但一看便知是商贾人家出身。
只听那粉衣少女微笑道:“薛公子,您是我们爷的亲戚,当然能上船了,但是凡事都得讲个先来后到,您说是不是?若非张公子浑身湿透,他当然也要等一会儿才能上船。”
众人心道:“他姓薛,还是贾侯爷的亲戚?嗯,看来他是‘贾王史薛’中的薛家人了。”还有对薛家了解颇深的,寻思:“薛家都在金陵,今晚只有他一个人来,想来他应该是贾政夫人的胞妹的孩子。”
那薛公子不耐烦地道:“嗯,他全身湿透,就不用再等,我要是全身湿透,是不是也不用再等了?”说着向四周吐了几口唾沫,道:“我全身也湿透了,我要上船,你还不让开?”
那粉衣少女神色不动,看向旁边两个守卫,微笑道:“你们两位带薛公子去客栈更衣,今晚来的客人都是贵人,薛公子的衣服脏了,不仅他自己不舒服,更会碍着其他客人。”
那两个守卫点一点头,便上前揽住薛公子的肩膀,薛公子只觉得浑身酸麻,想要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地被那守卫揽着去了对面的得月楼。
戌时一刻,贾珂和王怜花骑着两匹赤红的马来到金风楼,吹锣打鼓,礼花齐放,贾珂坐在马上,侧头看向王怜花,就见王怜花也心有灵犀地向他看来,满天的礼花将黑沉沉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映在王怜花的脸上,他犹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贾珂向他一笑,跃下马来,牵着王怜花,走上金风楼。金风楼驶向湖心,悠悠丝竹之声中,王怜花压低声音道:“今晚居然要下雨!”声音中透着十足的气恼。
贾珂知道他先前在湖岸上布置了不少礼花,预备隔段时间,就点燃一些,今晚若是下雨,那么他一番苦心,全都要白费了。贾珂有心想要哄他开心,轻声道:“那不好吗?要是一晚上都轰隆隆地打雷,那么无论你叫多大声,都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了。”
王怜花一怔:“我为什么要叫?”问完了,登时明白贾珂的意思,脸上发热,用力捏了几下贾珂的手,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吉时已届,他二人步入大堂,众宾客齐声向他们恭贺,两人并肩而立,赞礼生朗声喝道:“拜天地!”
贾珂和王怜花正要在红毯上拜倒,忽听得一人喝道:“且慢!”
贾珂一怔,暗道:“我请的又不是神父,他又没问在场来宾有没有人反对,这他妈的怎么还会有人来搅局!”回过身来,就见一个锦袍年轻人自宾客席中站起身来,却是张康。
众宾客一见有人来阻止别人拜堂,登时议论纷纷起来,这时可不比后世,没有那么多狗血电视剧,在场众人,个个都参加过不少婚事,亲眼见证两个男人拜堂成亲,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事情,没料到居然还有人来阻止他们。
一时有人激动,有人气恼,有人开心,有人烦躁,人人随意想象,有人猜测张康是贾珂或者王怜花的秘密情人,有人猜测张康的姐妹是他二人之中的一人的秘密情人,有人知道张康和林如海的关系,猜测这是贾府对贾珂这桩婚事心存不满,便要张康前来搅黄婚事,还有人猜测张康这是晕船了,所以打断拜堂,要求返回岸边。
贾珂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张兄有何指教?”
张康踏上两步,站在红毯之上,道:“贾侯爷,我没有指教,只不过是奉命来阻止你和王怜花成婚。”
话音刚落,贾珂就感到手上一痛,忙用手指轻轻在王怜花的手背上拍了拍,笑道:“好厉害,好威风,不知张兄是奉谁的命令,来阻止我和怜花成婚?”
张康耸耸肩,道:“还能是谁的?我奉的是我林表舅的命令,也就是你林姑父的命令,而林表舅奉的却是令尊的命令!”
贾珂笑道:“张兄撒谎也要打谱,两年前,皇上就亲笔给我和怜花赐了婚,家父早知道这件事,他老人家最是忠君爱国,怎么会违抗皇命,阻止我和怜花成婚?”
张康道:“侯爷也知道皇命难违,如果贾二老爷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怎么敢来阻止你们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