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贾珂微笑道:“是么,不知是什么理由?”

张康冷笑道:“只因你若与王怜花成婚,便是不孝不义,贾二老爷怎么能坐视不理!”

众人听到“不孝不义”这四个字,皆是大惊失色,要知道古代以孝治理天下,一个人若是与这种评价扯上了关系,那当真就要身败名裂,前途尽毁了。

众人先去瞧贾珂和王怜花,见贾珂面露微笑,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王怜花却冷着一张脸,一只手与贾珂相握,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似乎万千怒气萦绕于心,就宛若奔腾而下的洪水,很快便要喷涌出来,冲垮一切,吞噬一切。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又去瞧张康,见他满脸鄙夷神色,不由浮想联翩,暗道:“这王怜花是做了什么事情,竟会叫贾珂成为不孝不义的人?”

众人又想:“贾珂听到这话,自当与王怜花先划清界限,日后查清楚真相,若是冤枉了他,再说其他的事。”想到这里,又去瞧贾珂和王怜花。

哪想到贾珂却神色自若的向王怜花一笑,左手轻挥,两名粉衣少女搬来椅子,他拉着王怜花坐在椅上,揽住王怜花的肩头,翘着腿,竟似半点没将“不孝不义”这四个字放在心上,懒洋洋地道:“怎么不说了?别吞吞吐吐的,难道还要我给你扔点茶钱,你才肯继续说吗?”听他的语气,倒似把这位张家公子,当成了在茶馆里说故事的说书先生。

忽听得“噗嗤”一声,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浙江巡抚的公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浙江巡抚看他一眼,眼中满是嗔怪,正想说话圆场,哪想到贾珂却竖起拇指,称赞道:“笑得好,咱们张公子就是嫌大家太过安静,场面太冷,他只能自己站在台上唱独角戏,才吞吞吐吐不肯继续讲,大家给我个面子,都笑几下,好给咱们张公子捧个场,好不好!”

要知道众宾客中官职最高的浙江巡抚是正二品,贾珂这闽浙节度使却是从一品,浙江巡抚见到贾珂,也得客客气气,何况是其他人了。众人一听贾珂吩咐,连忙哄堂大笑,有的人担心自己笑的声音不够大,输给了别人,讨不了贾珂的好,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纵声大笑。

一时笑声震天,这笑声不仅在金风楼的两层楼中回荡,连那些站在西湖岸边看礼花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好奇心起,寻思:“船上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在拜堂成亲么,怎么笑成这样?”

不说张康,便是贾珂,也从没经历过这被众人嘲笑的场面。

张康站在红毯上,手脚发颤,热血涌上脑袋,几乎就要跳湖自尽。突然间眼前一花,张康只觉脸上一阵剧痛,他抬手摸脸,还没摸到,一股刺鼻的铁锈之味扑面而来,然后一滴滴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红毯之上。那震天的笑声不知不觉间已经停歇,张康侧头去看众人,就见人人瞪视着他,脸上满是惊愕和恐惧。

张康心道不好,就听得一人微笑道:“是谁派你来的?”却是王怜花的声音。

张康循声看去,就见王怜花坐在贾珂身旁,一手握着贾珂,另一只手食指竖起,一样东西在他的食指上飞速旋转。

王怜花见他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手上那样东西如一朵红黄相间的云一般,轻飘飘落在红毯上,却是一张薄薄的沾满了鲜血的人皮|面具。

原来先前王怜花见贾珂吩咐众宾客起哄大笑,知道他这是要用众人的嘲笑来压垮张康的精神,使他崩溃,无法再讲下去,即使他强撑着讲下去,也能给贾珂抓到很多破绽,以便诬陷他说的话都是自己瞎编的,这便是《孙子兵法》中的“不战而取人之兵”。

王怜花坐在一旁,冷眼瞧着,见张康手脚发颤,冷汗直流,但是脸上却一点也没有变化,既没有涨红了脸,也没有惨白了脸,心中不由得暗暗生出疑窦。

虽然王怜花自信在易容一道,绝没有人能胜过他,而就他所知,无论多么高超的易容手段,都可以通过揉捏的手法,来判断那是不是真正的皮肤。即使是人皮|面具,无论面具的模样再怎么逼真,也没法拥有活人的皮肤的温度,他安排人在船前挨个检查每位宾客的脸颊,对付想用易容手段混进船上的人,已是绰绰有余,这船上绝不可能有人易容。

但是当时王怜花见到张康脸色古怪,还是怀疑张康这张脸是假的,便闪身到他面前,在他脸上一摸,果然摘下了一张面具。只可惜这张面具是用极为巧妙的手法粘在了张康的脸上,即使泡在水中,也不会脱落。王怜花一摸便知,要将这张面具摘下来,需要黑醋、陈年绍酒和精盐、热水、剪刀、小刀等物。他心下不耐,又急于告知众人,这人不是张康,便用手指划破了张康部分面颊,将这张面具硬生生地取了下来。

张康沉默半晌,放下了手,道:“是夫人。”

众宾客心道:“哪位夫人?”

王怜花脸色一变,暗道:“她果然不肯让我得偿所愿,让我和贾珂成婚!”

贾珂心道:“王云梦怎么会派人来阻止我和怜花成婚?难道她已经找到新的帮手,不需要我帮她对付快活王了?哈,那个新的帮手不会是那个假货花无缺吧!可是我最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为什么要来阻止我和怜花成婚?”

他心念一动,又想:“难道‘花无缺’被人救走以后,就去找王云梦,向她哭诉我欺负了他?不对,不对,王云梦绝不会因为他这样一句哭诉就派人来阻止我和怜花成亲,毕竟我对她这个岳母还算尊敬,对她的儿子更是千依百顺,日后她要去对付快活王,不用怜花开口,我就会收拾东西跟他们一起去西域。我是她的女婿,对她来说,利远远大于弊。

如果我是那假货,我要对付贾珂,就得先让武功极高的王怜花离开他。但是这事我自己不行,得找王云梦帮忙。我想要劝动王云梦阻拦我们成婚,好拆散我和怜花,我该当如何图谋呢?嗯,我要让王云梦认为,虽然贾珂面上对她还算恭敬,其实背地里对她极是鄙夷,并且常常向王怜花说她的坏话,离间他们的母子之情。

王云梦性子本就多疑,如果她怀疑我说的话的真假,我只须提起,王怜花没有挚友,亲人也只有她一个,一旦王怜花和她那点可怜的母子之情也断绝了,那么王怜花就会只属于贾珂一人,和其他人再没有半点关系了。像贾珂这样喜欢事事尽在掌控之中的人,一个有母亲的老婆,和一个没有母亲,只有他的老婆,贾珂毫无疑问,会更加喜欢后者。

何况王云梦作恶多端,仇家甚多,贾珂身居高位,名声清白,怎么能容忍王云梦活在世上,败坏自己的名声。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王怜花是王云梦的儿子?贾珂没法否认这一点,他没法亲手杀了你,但是他可不是那些只会用拳头的莽夫,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借刀杀人,谁知道他和快活王私下有没有联络?

嗯,王云梦要是说:‘当年柴玉关在京城风生水起,就是因为贾珂才不得不抛下一切,狼狈不堪地逃去西域,以柴玉关的性子,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愿意和他联手?’那我只需问一句:‘夫人以为,柴玉关是恨你多一点,还是恨贾珂多一点?’王云梦听了这话,立刻就会下定决心,不能再留贾珂活在这世上。但是她清楚王怜花的武功有多高,对贾珂的爱又有多深,所以她要对贾珂下手,必须先拆散他们。

如果贾珂听信了这人编的话,真和王怜花分开,嘿嘿,那么不出三天,贾珂就会死在床上。他死以后,‘花无缺’再搬来几个男人放在贾珂的尸身旁边,宣扬贾珂是死于马上风。到那时,名满天下的第一聪明人贾珂,只能沦为名满天下的第一荒唐鬼,遗臭万年了。后世再有人提起他,也只会如同提起西门庆一般,告诫众人,不可贪色,更不可多吃药,说不定还会有人写几本以他为主角的风俗小说,来警示世人,岂不乐哉?”

这些推想说来话长,但在贾珂心中,不过是瞬息之间,便已想通。其实他这推想中的贾珂和他本人的性格并不相符,譬如他非但不喜欢事事尽在掌控之中,反而喜欢刺激,喜欢冒险,在真正爱上王怜花以前,最让他的兴奋的一刻,就是发现事情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也不希望王怜花只有他一个人,他一直很盼望王怜花能有疼他爱他的亲人,和他肝胆相交的朋友。

可惜在很多人的心中,他似乎就是这种形象:老谋深算,冷酷无情,将所有人都当成棋子。丁枫现在见到他都会害怕,便是因为丁枫一直坚信,当时原随云之所以会捡到贾珂,是因为贾珂早已经发现原随云就是蝙蝠公子,于是他用苦肉计迷惑原随云,好深入敌营,掌控原家的资产和秘密,之后再将原随云父子除掉,以便吞掉原家的资产。既然“花无缺”和王云梦关系密切,那么“花无缺”很可能会知道他的一些秘密,他很可能也是这样看他的。

贾珂冷冷地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真是好大的胆子!”向粉衣少女吩咐道:“折断他的四肢,堵住他的嘴,等过了今天,本官要好好审问,看看今天的事究竟是何人主使的!”

粉衣少女应了一声,走到“张康”面前,伸手点住他的哑穴,然后葱管一般的纤纤玉指搭在张康的左手手肘处,当真好看极了。众人只听得“哒”的一声,随即“张康”浑身发抖,跪倒在地,左臂软绵绵的垂在身旁,显然他的左臂已经给粉衣少女那看起来连绣花针都拿不动的纤纤玉指折断了。

众人不由得心惊胆战,又听得“哒哒哒”三声连响,“张康”已然四肢尽断。粉衣少女提着他的衣领,正要离开,忽听得琴音冷冷,出自湖中。

夜晚游湖,舟上抚琴,实是常见的雅事,但是金风楼上多是朝廷命官,日落之前,贾珂就已经命官兵将西湖封住,不许其他画舫游船进入西湖。

既然不许,这是哪来的琴音?

贾珂和王怜花相顾一眼,站起身来,循声看去。

这时天空已经聚满了黑云,偶尔黑云中现出一道闪电,照得湖面一片明亮。但是闪电过后,天空愈发显得黑沉沉的,看不见月亮,湖面也漆黑一片。

在这一团漆黑中,却有一盏孤灯,一叶孤舟,和一条朦胧的人影。

这条小舟大概在四十丈之外,无风而动,缓缓飘来。

王怜花听出他弹的是一曲《凤求凰》,目光一冷,微微笑道:“兄台既有雅兴游湖抚琴,何不上来喝一杯喜酒?”他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连小舟上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舟上人道:“你真要请我喝?”

王怜花笑道:“在下可没这般吝啬,别说一杯喜酒,便是十杯喜酒,又有何不可?”

话音刚落,忽见远处出现了二十团绿色的火焰,在湖面上跳来跳去,宛若鬼火一般。

王怜花笑容一滞,宾客之中,有几人胆子格外的小,看到这一幕,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

舟上人道:“多谢,多谢,那么二十杯呢,你请不请?”

王怜花正欲回答,就听舟上人道:“贾珂,你请不请我喝你的喜酒?”

王怜花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来,自这叶小舟出现以后,贾珂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王怜花斜眼向身旁的贾珂瞧了一眼,只见他怔怔望着湖面,脸色苍白,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神色,王怜花忽然发现,贾珂手心中一片冰冷,都是冷汗,低声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贾珂摇了摇头,嘴唇微微抖动,深吸口气,方道:“不、不认识。”

王怜花见他模样,哪还看不出来,贾珂分明知道这人是谁,却不肯说。他皱起眉头,追问道:“他究竟是谁?”

舟上人问道:“你想过我吗?”声音戚戚冷冷,透出一股化不开的哀愁。

众人听到这话,不禁议论纷纷,猜测这人是贾珂的旧情人。

王怜花眼见他满心期待的拜堂,已经毁于一旦,心中早就气愤非常,这时听见这人居然用一种旧情人的语气质问起贾珂,又想起贾珂明明认出这人是谁来,却不肯告诉自己,暗道:“你不是说过,你什么事都不会瞒我吗?”想到这里,愈发委屈起来,气恼道:“他是谁!”

贾珂凝视着湖面,没有回答。

舟上人问道:“你后悔过吗?”

王怜花看向贾珂,冷笑道:“你怎么不回答?”忽然就被贾珂用手捂住了嘴。

舟上人问道:“你从前总说我弹琴好听,我知道你今天成亲,特意前来,给你弹最后一曲。”

说话间,孤舟已经靠近,灯光已经靠近。

虽然仍然离着二十多丈的距离,但已经足以金风楼上的每个人看清灯下的人。

只见白纱灯笼照映下,一个人正坐在舟上抚琴。

这人穿着一身白衣,手若白玉,手下的琴是白的,琴下的桌子是白的,那一叶孤舟居然也是白的,正在缓缓的往下沉。

那竟然是一条纸船。

是那种头七的时候,焚化给死人的纸船。

忽听得金风楼上有人惨叫一声,道:“鬼……是鬼啊!”

这一声惨叫就好像打开了闸门一般,好些人都开始惨叫起来,惨叫声中,间或夹杂着“咚”“咚”之声,是有人晕倒在地的声音。

王怜花也紧紧抓住贾珂的手。

他终于明白贾珂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来。

只因孤舟上的那人,是个很斯文,很秀气的少年。

他竟然是原随云。

已经死在灵鹫宫的原随云。

王怜花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安慰贾珂,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说道:“他是假的。”

贾珂将他紧紧搂在怀里,道:“但是琴声却是真的,那是原随云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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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节度使据考察,是总督一职,手中握有兵权,然后王子腾一开始就是京营节度使,其实四大家族真的非常牛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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