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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梅香暗浮(1 / 2)

耶律宗徹返回客栈见到小戚与海兰尔昏在桌旁,血液险些凝结。万幸查验后发现两人无碍,这才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耶律宗徹看出房内有明显打斗痕迹,另有数截断刀遗落在地,料定是先行赶到的展昭动手救人所致。看来,那秦肃秋也非易与之辈,分明不会武功,此刻人影无踪,必另有同伙救走了她,而展昭自是追缉去了。

想到那人身上有伤,先前还中过剧毒,不曾好好调息就往复奔徙,耶律宗徹就觉隐隐有些心神不宁。吩咐几个贴身心腹留下照看小戚,自己则率领余下众人寻着蛛丝马迹也追了出去。

一路来到寺院,碰上那死里逃生的僧人敲着铜锣四处游走将寺中僧人纷纷唤醒。耶律宗徹抓过一问,才知先前展昭几人正在佛塔上争斗,只是眼下究竟是何情形,全然不知。赶到佛塔下团团围住,正想亲自率众登塔。突闻一曲箫音自塔上幽幽传出。

那箫声带着淡淡的暖意,静谧安宁,曲风平和,就像母亲双手轻柔地抚触,叫塔下所有闻者皆心境恬适情绪舒缓。唯独耶律宗徹听过后非但无法平静,相反心弦狠狠颤动数下。

这曲名叫《息神》,江湖之中略有名头,可助练功走火入魔者凝神静气,江湖之外,则多用作向逝者吹奏的安魂曲。此刻秦肃秋吹起这曲《息神》,自不可能是前者功用,可若说是后者,难道……有谁死在佛塔上不成?

旁人或许听不出,他却能清晰捕捉到曲中那丝丝掩藏下的哀戚凄楚,从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突起不安叫他不假思索大声喊道:“展大人可在塔上?”

箫声戛然而止,一切瞬间回归止息,在夜的映衬下静得近乎可怕。耶律宗徹忍不住又喊话一遍,仍未得到任何回应,心头一沉,不由忧心忡忡。

难道展昭出事了?

念头刚起又很快否定了。

不会。秦肃秋就算还有同伙,人数也绝不会多。展昭生性机敏,会在身体有恙的情况下仍独自追缉,定是抱了八(ba)九成的把握。此刻未有应答,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已不在塔上——极可能追那同伙去了。而将秦肃秋留下,想必是因其伤了腿无法逃离,带着也累赘,便由得她独自困于塔上。耶律宗徹又想到幸存的那名僧人说贼人把同寺的两名守夜僧杀了,如此说来,那曲《息神》极可能是秦肃秋良心发现,为枉死僧人吹奏的安魂曲。

本是携一身怒气而来,此刻经箫音潜移默化“洗涤”一番,心潮渐渐平息。想到曾琴箫合鸣心有灵犀,便对两人此刻对立的处境唏嘘不已。心中一软,口吻不由自主带上了点伤感。

“肃秋,本王知你来路不简单,但我一直以为你的出现针对的是我,自认为有法子可打消你的念头,从而策反让你彻底投靠于我。谁知你真正的目标竟是小戚,你真是……狠狠将了本王一军啊。”仰天长叹,眼神越发混沌复杂。“本以为曲和,便可心和,谁知是本王一厢情愿了。叹世间知音难觅,本王虽对你有所提防,但待你之心从无不诚。你我之间若能一如初遇合奏《长相思》时心念相通该有多好?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佛塔之上悄无声息,不知是不愿回应,还是已然无话可说。

无奈,闭眼又是低低喟叹。“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肃秋,本王别无他求,只想与你再合上一曲《长相思》,不知然否?”

不等对方应答,耶律宗徹命人取来长琴,就地盘膝而坐,径自挥指挑弦奏起了《长相思》。

情绵绵,意切切,指腹按弹丝弦,忽而滑高忽而掠低。琴音清微淡远,却于尾音处混杂着一缕愁绪,如歌如泣。情到深处已臻化境,巧艺早已放下,只是反复地合着曲意将“相思”两字渗入髓骨,仿佛以一种别样的呐喊之声,呼唤着知音莫别离。

可惜,箫音迟迟未起,叫耶律宗徹越发郁郁寡欢,失望之色在所难免。然当曲调过半,当他以为对方不会再合,佛塔之上突又回荡起那最是熟悉的悠扬旋律——箫声呜咽,如泣如诉。

心弦再度被狠狠撩拨了。

是了,便是这个了。

久寻不得,久盼不得。明明人时时栓在身边形影不离,合鸣时技艺娴熟,听着别无二致,可不知怎的,于他内心深处却总古怪地觉得再也合不出最初的味道。本以为是她心事太重,影响了音色,如今待从头,莫非是她此刻放下一切,重新寻回最初与他琴箫合鸣的本心?

情之一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有时连他这样已历经了大半人生的人也分辨不清。

他不想骗自己,他确曾对肃秋动过心。那夜第一次琴箫合鸣带给他的震撼至今记忆犹新。本以为被萧茹韵背叛,这一生都心如止水,何曾想那曲箫音宛如天籁,合得天衣无缝,竟像是世间最珍贵的一味灵药将他的心再度救活了。之后待其情深,虽有几分刻意,但并非全然虚情假意。只是不知为何,越相处越觉得淡漠了最初的纯粹。

眼下兜兜转转,又回归初始,那曲箫音一如既往地鼓动心魂,令人心驰神往。叫踌躇再度爬上眉梢,刚下的决心又动摇了。

一旁有个近卫颇得眼色,提醒般低低唤了他一声。

耶律宗徹愣怔了下,便觉按弦的指腹一阵吃痛,从来运指行云流水的丝弦竟出现前所未有的抗指之感,引琴身微颤,更起一串含糊难辨的煞音参杂于琴音之中向外扩散,刺耳非常。抬眼看向四周把佛塔围的水泄不通的赤王府近卫,心一沉再沉。

其实他明白的,旋律可以重奏,知音可以再叙,很多事却已难回头。

如果肃秋害的是他,或许他还可以原谅一二,当作一切不曾发生过。可小戚不一样,小戚虽自幼不得宫主宠爱,但毕竟身份尊贵,这才送到宫中与他一同由太后菩萨哥抚养,故而他二人长在一起宛如手足。如今,肃秋既动手做下这一切,有海兰尔在,就再瞒不了紫婵宫,哪怕小戚并无损伤,依着紫婵宫中那位权柄如天的玫夫人的脾性,也是绝饶不了她。

手以一种出奇慢的速度缓缓抬起。四周众卫眼神一凌,同时聚精会神,弯弓搭箭,瞄准了佛塔。

肃秋,莫怪本王。与其让你落到紫婵宫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王宁可由我了结一切。你若有冤有仇,便寻我来报,骤时便由我亲自为你奏上一曲《息神》,以慰亡灵。

僵了半晌的手掌终是挥下,利箭离弦,破空而起,由四面八方向着同一个处爆射而去。除个别偏了的被塔身挡下,其余箭雨尽皆射入塔内,迫使箫声再度止歇。

那一刻,万籁俱静,静到甚至能听出体内绞痛的心脏扭曲跳跃之声。下落的手微微发麻,为停止怯懦,突地攥掌成拳,指尖掐入掌心,像是要用这种痛来平息内心的汹涌难平。

双眼紧闭,待得再度睁开,已然深沉如渊,再无半分容情。

“走!”

一声爆喝,耶律宗徹指挥近卫欲登佛塔,哪想霎那间,一道罩着裟衣的身影从佛塔另一端急蹿而出,凌空掠过一众围剿的近卫逃向寺院深处错综复杂的僧寮。有人眼尖,瞥见遗漏在外的一截湘裙,疾呼相告,耶律宗徹心知应是有人救走了秦肃秋。当下不再犹豫,急追而去。

那救走秦肃秋之人轻功很是了得,所幸应是被箭所伤,沿路时不时留下零星血迹,这才不至于让赤王府众人追丢。

一路紧追不舍,但很快耶律宗徹发现血迹不见了,他眉宇深锁,心知人应是藏身到了僧寮之中,于是散开众人一处不落展开地毯式搜索。他自己也不闲着,瞄准一间院落,推门迈了进去。

寮房内漆黑异常,吹燃火折子,光源微弱下勉强视物。只见一道身影就站在寮房正中。那人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回过身来,耶律宗徹见了,只觉诧异非常。

“展昭?”四下打量,不见还有人影,耶律宗徹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追秦肃秋的同伙到这里,不幸把人追丢了。”

展昭声音有一丝沙哑,火折光芒虽暗,但耶律宗徹仍能感觉得出他脸色十分不好,忙问:“你受伤了?”见展昭古怪地瞥他一眼继而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又关切道。“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适?”

“先前中毒未尽解,此刻脏腑觉得有些翻搅罢了。原本我想寻间清静的寮房运功调息,却被王爷突然闯入。”身子突地晃了晃,耶律宗徹伸手相扶,却被展昭不着痕迹避开,强自撑住了。

耶律宗徹疑惑道:“你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嘴角微微扯起一道弯弧。“没那么夸张,只是觉得有些累。”听到房外此起彼伏的响动,展昭又问:“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正欲回答,地上一处未被彻底擦尽的血迹却引起了耶律宗徹的注意,叫他表情倏地阴悒下去,强行抑住眼神中的震惊不解。艰难望向跟前神思恍惚却兀自强撑的展昭,张口欲言,终是结舌又止。犹如自嘲般嗤笑一声,他突然柔声道:“没什么,展大人只管运功调息,余下的事什么都不必管,本王自会处理。”说罢,便是潇洒至极转身离去,却任谁也没注意到就在他跨出门槛的当口,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从其窄袖内悄然滑落。

房门刚闭阖,展昭便踉跄数步跌坐在不远的床榻上。

解去那袭顺来的斗篷,半边左肩早被鲜血浸透,只见一支削去杆身的断箭深入其中。咬牙狠狠拔出,不想镞上铸有倒钩,这一动作立时带下大片血肉,伤口模糊,狰狞地可怕。展昭倒抽一口凉气,强忍痛楚险将银牙咬碎,打摆之下整个人血色全无,本就惨白的脸庞近乎透明。好容易缓过劲来,点穴止血后,抖着手取出创伤药潵上,单手撕下衣摆下角,待娴熟无比用布条简略包扎完毕,展昭便再也支撑不住依靠床柱喘息频频。

瞟了眼前臂与肩头的伤,心中无奈至极:这条胳膊当真多灾多难,若再伤得重点,怕是要废了。

右手不自觉从怀中掏出一物,展昭盯了半晌,苦笑不已:“你可真能给我招祸,若再来一次,展某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你手里了。”

手掌微微松开,显露出那器物全貌,竟是一管莹白温润的玉箫。那玉箫乃通体羊脂白玉所制,价格不菲,但古怪的是如此上成的玉质,做工却甚是粗糙。尤其前排第一个音孔,圆不圆方不方,一看就非出自专业制箫师之手。

展昭虽有埋怨之色,但那管箫被紧紧捏在手里,倒甚是看重。意识昏沉间,思绪不由忆起第一次得见这箫的情景。

那时他大病初愈,仍在神权山庄疗养。一日,白玉堂风风火火闯进门,不由分说跳上他的床一阵翻找。展昭大奇,问道:“白兄,你这是做什么?”

“奇怪,之前我明明瞧见你将乘风送你的那支‘无恨’箫放在床头的呀。”白玉堂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手脚不停,将展昭刚叠整齐的被褥翻得乱七八糟。

“你找箫干嘛?”

“当然是帮你扔了。”回头一看展昭脸色不对,立马打了个哈哈,改口道:“不是,我是说帮你还给乘风。”

展昭气乐了。“人家送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帮我还?”

“诶我说臭猫,你别不识好人心啊。那支箫再珍贵,也掩不了其中的煞气,万一哪天你受它影响性情大变那如何是好?可别指望我会替你收拾烂摊子啊。”白玉堂眼珠一转,突然笑容贼贼地勾住展昭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

展昭浑身一僵,面色赧然。想到之前就是眼前这个被自己视作生死之交的挚友当着所有人的面呐喊着爱上了自己,他就觉得手脚无处安放。急急推开,与之保持一定距离。

白玉堂见了神色一暗,稍倾又恢复如初,目光灵动,炯炯有神,配上那张眉飞色舞的脸庞,简直活络极了。

“我知道,以你的脾性轻易不会接受他人馈赠,想必是眼馋极了,又听萧乘风说要扔了,不愿暴殄天物才收下来。想来猫儿你吹得一手好箫,身边竟连一个像样的器乐都没有,实属不可思议。所以呢……。”犹如变戏法似的也不知白玉堂怎么手腕一翻,一管羊脂白玉的短箫出现在其掌心。白玉堂举起,得意得扬了扬。“怎么样,这可是名家所制,千金万金可都换不来。”

展昭接过瞧了,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这是哪个制箫师的大作?还名家呢?你瞧连音孔都钻不圆,我看是手残吧。白兄,依你如此精明竟也会被奸商所骗,不应该啊。”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震惊道:“不会吧,这莫非是白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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