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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梅香暗浮(2 / 2)

诧异地望向白玉堂,便见那一向盛气凌人眼高于顶的白玉堂此时阴沉着脸,嘴唇紧抿压得极扁,一张俊脸气嘟嘟地,像极了鼓涨的刺豚。展昭本有一丝歉意,此刻看他如此稚气模样,忍不住又笑喷了。难得起了逗弄之心,使坏地拿手捏了捏那张包子脸,笑问:“真生气了?”

“怎么,手残没资格生气吗?”白玉堂哼地一声别过眼继续生闷气。

这可又把展昭逗乐了,笑得直打跌。他边笑边上气不接下气道:“有资格有资格,出钱的就是大爷,五爷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见白玉堂气得狠了,久久不愿理他。心绪平缓下来,终是感悟对方心意,想那人竟为他如此耗费心神,顿觉一股暖流驰过心田。

执起玉箫送入唇下,一曲悠扬,在修长十指下超然物外,渐渐抚慰心灵,引知己两两相望。

白玉堂注视着展昭的眼不由痴了。那痴中有无法消融的迷恋,亦有浓郁深沉的情重。展昭将一切分毫不差纳入眼中,自然明白意味着什么,然以其平日聪慧过人,竟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法子化解这颗错付的痴心。他只能选择逃避,一如既往地逃避,先是眼神逃开了去,接着脸别开了去,最后连身子都彻底转向另一方。

直至一曲毕了,后颈突然感到一阵湿热,那是气息喷吐其上的感觉。他很想逃开,可不知怎地双腿生根偏是迈不开步,他只得呆呆立在原地,看似不动如山,实则心头早已颤栗乱了方寸。

所幸白玉堂未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只在后背极近处柔声道:“本也不想送你这么拙劣的东西,可我打磨了好几支,其他制的外观精美的,偏生没有这支音色来的出挑。你是懂行的人,这箫糙是糙了点,但你此刻吹奏过了,当知不可貌相的道理。”

展昭会心一笑,终是放下心中戒备,回转过来,与白玉堂坦然直视。“白兄可曾为箫起名?”

“这是自然。”白玉堂接过来翻转箫身至背面,只见书写洒脱的“无忧”二字跃然入目。他眸光灼热地盯视着眼前人,嘴角扬起一抹最是温情的笑容。“无恨顶什么用?无忧才好。你这只猫心思太细,总爱管天管地,忧国忧民,最是容易自寻烦恼。今日得此无忧,愿猫儿你心结尽解,再无烦忧。如此五爷我即便再多被你取笑两声手残,也甘之如饴了。”

过往的一幕幕深深映在脑海,即便时隔良久仍清晰记得每一处细节,记得那日心头挥之不去的暖意。

时不时以指腹摩挲箫身,展昭回味着记忆中的脉脉温情。不知是放松了身心还是怎的,疲累感铺天盖地袭卷而来,引头脑阵阵晕眩,眼前更是猝不及防黑成一片,叫还算挺拔的身躯随之一软。当展昭觉出异样,意识已然开始涣散。他只来得及将玉箫塞入怀中,便彻底瘫倒在床昏厥过去。

不消多久,房门再度被打开,耶律宗徹迈着极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自门边捡起一个极精巧的球形铁制镂花香囊,拧开囊盖,见里面的药粉已挥发得所剩无几,便面无表情重新合上塞入袖口。他缓步走向床榻,站定。当视线掠过被抛在地上含带血肉的箭镞,便是一凝,眼神顷刻冰冷无比,瞪着床上人事不知的展昭,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半晌,脸部终于有了变化,却泛起滔天怒意,让他自控不住,一拳狠狠砸上展昭头侧的床板,响动震天。

这举动暴戾至极,更让耶律宗徹得以面对面用别扭的姿态居高临下悬空撑在展昭身体上方。

接连被背叛的感觉绝不好受。本以为与展昭相处不久,但凭着两人同生共死的经历早拉近了彼此关系,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他本是极信任他的,甚至有些不同寻常的在意,可如今看来,就连眼前这看似光明磊落的人物也在无形中欺瞒了他。

那血迹斑斑的箭镞已证明一切。

平日他自是有看出展昭对那秦肃秋多有照拂,但从未深想过,只以为是君子之风作祟。现在才明悟,这展昭与秦肃秋压根早就认识,且关系绝非一般,不然焉能冒着大险藏头露尾将秦肃秋救出佛塔?

思绪一片混乱,刚想着展昭会不会就是秦肃秋的同伙,他的目标会不会也是小戚,但很快又自我否定了。展昭对小戚的感情绝不似作伪,何况他曾不顾性命救过自己,方才更救了小戚。可若说不是,两人只是寻常关系,又为何要处处隐瞒呢?试问,若非关系见不得光,为何要故作不识?想到先前还曾忧心对方在佛塔上出事,就觉自己诸多可笑。因此心头更是难忍,燃起一团熊熊怒火,恨不得将那人的心剖开来好好瞧瞧,到底是黑是白,是人是鬼。

耶律宗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同样是背叛,他竟觉得此刻展昭所为较之沈碧书姜长生更让他难以承受。两人此刻位置明明贴得极近,但当展昭虚弱伤重的模样被纳入眼中,一股怜惜之意又莫名冒出来,隐隐将怒火压下一头。

猛地甩了甩脑袋,将软弱彻底甩脱。

自己近来真是越发古怪了,要是以往,明知秦肃秋可疑,哪怕与她琴箫合鸣心有触动,也断不会让这么个烫手山芋留在身边。更不会任那沈碧书与姜长生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那么多手脚。一切的变化好像都是从这展昭入了赤王府开始。

手,情不自禁抚上那张苍白的脸庞。却如过电般,一触即逝。

展昭,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你的身边总是围绕这么多谜团。每当我以为看清了你,却发觉只是冰山一角。你到底与那秦肃秋是何关系,竟不顾性命不惜背叛本王也要将她救出?

一个奇怪的念头跳了出来,震得他思绪繁乱,心潮跌宕起伏。

莫非……你也对她生了爱慕?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是了,若是因了这个缘由,一切仿佛又合理说得通了。只是不知为何,心头古怪又起,除了愤怒之余又多出一份焦躁——因莫名妒意而起的焦躁。他突然猛地拽了展昭胸前衣襟,将其整个人拎起,喷薄而出的愤懑让他冲动地想要做些暴虐之事,终因那人昏迷不醒的模样狠不下心,打消了念头。只用力一推,复又将人抛到床上,却因手下力道失控,让其后背撞上床沿,软软滑了下去。

一截白玉因此跌落出来。

耶律宗徹捡起一瞧,竟是根模样丑陋的玉箫。他神色费解地反复端详,不明白展昭为何会在怀中揣着这样一样东西。

此时,寮房外有数名近卫奔入,禀报已将整座寺院查遍,也未发现秦肃秋踪迹。耶律宗徹环顾四周,冷冷道:“别处自然搜不到人,因为人就在这里。”

几近卫一听,呼啦散开,手持火把,在这方寸之地翻箱倒柜起来。终于在一个衣柜中发现了秦肃秋的下落,只是一探鼻息,人早已死透了。那名近卫将尸体抱出,放置赤王跟前。

耶律宗徹惊疑不定地看着秦肃秋喉口的致命伤,直到那近卫验伤已毕,回禀道:“回王爷,尸体下颌及肩部已现尸僵,四肢尚软,应是刚死一个时辰。其伤口创面不大,似是以锐器刺喉自尽而亡。”

一个时辰?……这不可能。一炷香前他仍与她琴箫合鸣,人怎么可能已死一个时辰?若秦肃秋于塔上已亡,那适才与他琴箫合鸣的又是何人?不……应该问的是,从一开始与他心念相通,曲曲相合的知音究竟是谁?

耶律宗徹突然扑到尸体前,顾不得男女有别,上下摸索想要将平日与他相合的那支竹箫翻出来,却始终遍寻不到。这让他突然意识到一点,先前与他相合的或许不是旁物,正是此刻手中这支粗制滥造的玉箫。

视线怔怔落在展昭身上,那人散落的发丝因身体蜷曲零乱遮去半边脸孔,竟有一种与平素截然不同的憔悴之美。心跳犹如脱缰野马,完全不受控制激跳起来。而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冷梅香不期而至。

耶律宗徹惊奇至极。

哪里来的冷梅香?怎会凭空出现?太奇怪了!是了,这梅香分明与最初琴箫合鸣的那几夜如出一辙——那人就在这里,绝不会错。

本以为梅香是自秦肃秋尸身散出,哪想寻香而去,最终源头竟落在了展昭身上。而更怪的是随着他心跳不受控制频频加速,梅香竟变得越发浓郁。那香气灌满口鼻,侵入他的五脏六腑,竟让神智也出现片刻的恍惚。

双目倏地瞠至极致,随着诧异之情无以复加,双唇微启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突然想起了那夜是追着赐给眼前这人的白狐裘才寻到了秦肃秋。想到第二日这人莫名腿伤复发,并神情古怪处处避忌。想到夜宴之上这人目光灼灼盯着他赠出的翡翠箫,当被问及是否精通音律,虽含混带过,却从头到尾不曾否认。想到这人质疑他只因琴箫合鸣便爱上肃秋,当被他调笑,一脸恼羞成怒。想到肃秋言自己从未用过梅香。更想到适才佛塔上下,再一次琴箫合鸣,那一如最初的心动,无一不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原来从始至终真正与他琴箫合鸣的,是他!

难怪,最初合奏之时能闻得箫声中有一种玉器的泠泠质感,本以为是双目难视产生的错觉,如今想来竟是他错失了最重要的细节。之所以会认定秦肃秋,全因受到姜长生的误导,以为合奏之人定是女子无疑。现在仔细想想,未必是姜长生骗他。那一夜秦肃秋极可能在附近出现过,不然姜长生随后不会掉转矛头对付她。但地牢之中长生定也被秦肃秋告知了真相,所以才会心思大变,设下死局,拼着暴露身份也要除去那个真正与他琴箫合鸣的人。

混乱的思绪随着一点点抽丝剥茧,终是慢慢理清了所有脉络。事实蓦然大白,看似难以置信,一切却又俱在情理之中。

一旁近卫似想说些什么,却被耶律宗徹一声低喝统统逐了出去。本就狭小的寮房之内只剩下两个呼吸声。一方微弱低浅,一方沉重急促。那一抹视线黏着那具单薄的身影,感觉就像被打上了千万死结,再也解不开了。

走上前去,单膝跪地,轻柔了动作将人揽过抱入怀中。眼中略含一丝湿意,却在无尽的自嘲中终是化形而去。低声的质问更像喃喃自语。“你就这么怕让本王知道是你与我琴箫合鸣吗?怕到不惜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不堪?”

先前合鸣还能寻那秦肃秋李代桃僵,适才佛塔之上芳魂已逝,却因吹奏那曲《息神》被逮个正着。难怪叫之不应,压根是他方寸大乱没了主意,只能装聋作哑了。

可是展昭,你终究太过心软。

你还是禁不住本王的请求合了那曲《长相思》。又或者……其实于你本心也甚是享受与我琴箫合鸣的知音之情呢?你知不知道,正因你躲躲闪闪,叫本王险些误会了你,更险些错手叫你命丧黄泉。

想到先前是他下令放箭,心头就一阵后怕,不由将人搂得更紧。脸上虽扯出一抹笑容,却是苦涩的心疼的。

罢了,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呢?若不是他不辨男女贸然弹起那曲《凤求凰》,岂会把这人吓得犹如惊弓之鸟仓惶而逃?他也真是糊涂,早该想到这节。何以曲曲相合敢以音律会知己,偏生的就不愿合那一曲《凤求凰》呢?这压根是他处处逃避的根由所在啊。

联想宋帝与白玉堂对他的特殊感情,想来他是怕了,怕他这位异国王爷也如他们那般深陷其中无以自拔。可这世上的事就是那么奇妙,你怕什么来什么。若说展昭有什么过错,唯一做错的就是当初不该逃避,或许坦然相告反能让他设法打消那份久违的萌动。可事到如今,一切似乎……都太迟了……。

将人打横抱起,耶律宗徹目不转睛凝视怀中之人,深沉道:“你既千方百计不想让本王知道。也罢,都依你。”

说罢,便抱着展昭稳步走出寮房,带所有近卫返回里木镇中那家落脚的客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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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之章,本想分成两章甚至三章的,但为了不让大家被吊着,一次能看过瘾,我也是豁出去了,放了个久违的八千多字大章。要知道我可是把文存手机里,一下午一边陪LG看车,一边在那里反复修文,真心希望大家能满意这一章。

这章里果断下了黑手,让昭昭战损了。希望大家看在我把小白放出来跟昭昭上演了一把回忆杀的份上,不要pia我,两只在一起应该还是有点甜的吧(笑眯眯)。

写小白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小白真是个奇葩的存在。小龙对昭昭的感情是他“手把手”教的,红对昭昭心动的起因也是他间接造成的。小紫对昭昭转变爱的套路竟然还是因为他。小白真应获封大宋好情敌称号啊。

下章预告:小紫登场,揍完红,暂时交替换他下场休息。至于小白和小龙,两只离出场真的越来越近了。喜欢紫红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紫红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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