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猛地掀开门幔,头也不回往展昭所宿毡帐方向就是一通疾走。身后跟出的柳如蕙急红了眼,好不容易拉住他,见四周尚有赤王府近卫巡逻,忙一把将人拉到角落,低声劝道:“我的好五爷,都跟你说了展大人无恙,难道连我说的你都不信吗?”
“我信你,如蕙。可你不懂,如果无法亲眼看到他平安,我整颗心都无法安定下来。”
白玉堂说不出口的心魂不宁其实多半还因了那紫谨的出现。先前展昭要赤宛载他离开,独留自己面对大魔头,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如果说紫谨是一直困扰展昭的梦魇,那对他白玉堂来说也一样是此生最大的魔障,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初在神权山庄这魔头是怎样当着他的面亵渎猫儿,又是怎样疯蒙癫狂差点害猫儿殒命。天知道适才他不在,那紫谨又会对展昭做出什么事来,若不能亲眼确认,叫他如何安心?
展昭营帐已然不远,白玉堂倏地甩开柳如蕙的手,又要前往,终是被柳如蕙再度拦下。柳如蕙见苦劝无用,干脆一咬牙,沉下脸道:“好,既然你听不进劝,我不再拦你。只是请五爷你想清楚后果。此刻王爷就在帐中,他已对你的身份起疑,你若现在进帐被他揭破身份,那这场赌约便是我赢了。你确定打算在这最后关头前功尽弃吗?”
白玉堂一时哑然。
柳如蕙看这番说辞卓有成效,忙装作不在意,继续道:“我无所谓。我原就心系五爷,即便如今看开了,但若侥幸得了那份赌注,也不过当是还了我多年的痴恋。可你有想过展大人会如何想吗?是否也能全无芥蒂?五爷,别怪如蕙忠言逆耳。在我看来,展大人的追求者可不少,且个个出类拔萃,你可没什么优势啊。别的不提,就说那个凭空出现的紫婵宫少宫主,其人身份超然,武功卓绝,就连样貌亦是举世无双,比之五爷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者对展大人更是恋慕极深,情浓之态即便是我这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五爷你确定要自乱阵脚吗?”
柳如蕙本是好奇紫谨跟展昭之间的关系,借机旁敲侧击向白玉堂套点话。谁想句句“大实话”仿佛重锤敲击心房,甚至因他对紫谨的褒扬之词更直戳白玉堂痛处。令他再也承受不住,一拳击向一旁树身。
树干应声断裂,轰然倒地,引来巡逻的近卫。柳如蕙呆了片刻,故作镇定解围道:“我在和唐武练功,没你们的事,都退下吧。”谴走众人,柳如蕙一脸心惊肉跳地看着此刻眼神阴晴不定的白玉堂。
是了,白玉堂此刻的确心神大乱。他很奇怪紫谨怎会给柳如蕙这种好观感,要知道在他眼里紫谨就是魔星转世,是一个即便被包大人的铡刀铡一千次都不够的大恶人。如果说当初在碧川面对猫儿师父,紫谨曲意迎奉讨好卖乖倒也罢了,现在他身为高高在上的紫婵宫少宫主,又有什么必要去故作姿态呢?还是说,他为了猫儿,真的变了?
不由就是回忆起适才被血蝶围攻的场景。想到展昭乍见紫谨到来时的表情不是心惊,反是心喜,心头就驰过一阵惴惴不安。
难道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紫谨洗心革面,又或是他以假象骗了猫儿,两人已然和解了?
光这么一想,白玉堂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想冲进毡帐把展昭摇醒问个究竟,又不想输了赌约给自己添堵,左右矛盾下,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犹豫徘徊的样子倒像极了团团转的老鼠,甚是有趣,叫柳如蕙差点没绷住脸皮笑出声来。
说起来白玉堂这也是当局者迷,胡思乱想岔了方向。展昭心喜的哪是紫谨到来本身,完全是当时白玉堂的安危迫在眉睫,正苦无对策,紫谨的出现无疑成了救命稻草,展昭自然欢喜。偏偏柳如蕙言他处处不及紫谨,叫一向自傲的他生出患得患失的情绪来,竟忘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又岂是那么简单,即便如赵祯坐拥万里江山,如耶律宗徹麾下雄狮百万,如紫谨容貌绝代武功盖世,到了铁骨铮铮的展昭面前也讨不得半点优势。
展昭求的是心与心的相交,情与情的纯粹。看似其人心性豁达胜友如云,但那只是表象,宽厚待人只是源自骨子里的习惯与教养罢了,过于细腻的内心往往谨小慎微,让真正能走入他心之深处的人少之又少。可一旦进入,便再也挥抹不去。
两人还在不远处踟蹰不决,那厢门幔已然大开。耶律宗徹横抱着重新换回银白华服的展昭走了出来。一旁候着的近卫赶紧上前复命:“王爷,马车备好了。”
颔首以示知晓,随即龙行虎步迈了出去,丝毫不顾忌旁人目光。
白玉堂见耶律宗徹将展昭抱出,冲动又起,差点想也不想就要往前冲,可耶律宗徹就像早有所查,忽然斜睨过来,令他在那冷漠眼神下生生止住脚步。他顿时了悟,耶律宗徹怕是已然窥破他的身份,就差没当众点破。他相信只要自己再上前一步妄图跟他撕破脸抢人,这赤王将毫不留情揭他老底,将他当成刺客拿下,如此既讨不得好,亦会让自己输了赌局。
柳如蕙见白玉堂终是停住脚步,忙低声劝道:“王爷是知轻重的人,不会对展大人怎样的。放心吧。”
双手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肉之中。权衡利弊,白玉堂拼尽全力才让自己忍住,只是一双眼已血丝密布,赤红赤红。
见白玉堂未有异动,耶律宗徹终是淡淡收回视线,继续面无表情向外走。直到将人抱上马车安顿好,他才钻出厢门站在车舆前振臂一呼:“回府!——”
眼看赤王府一行整装启程,那辆硕大的马车自跟前驶过,白玉堂突然心里空荡荡的,一种自内而外的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跟柳如蕙定下那个该死的赌约,更恨明明展昭就在眼前他却被束缚了手脚无法正大光明守护在他身边。紫谨是混世魔头,难道这阴险狡诈的赤王又是什么好人吗?都一样对猫儿存了觊觎之心。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暂且选择相信柳如蕙,忍一时意气。
失魂落魄地被柳如蕙推到马上,白玉堂茫然驱使坐骑紧紧跟随,脑中却是烦烦乱乱嘈嘈杂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耶律宗徹掀起车后窗幔一角瞄了眼后头的白玉堂,随即放下,低叹一声。他望向身旁斜依软枕睡得人事不知的展昭,苦笑不矣。
其实有时他也有些想不通,眼前这人明明器宇轩昂,古朴雅正,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男儿独有的英气,无半点娇柔惑人之魅态,何以偏生的能吸引那些和他一样的男子目光,引人趋之若鹜?
若真说有什么特别奇特的,那便是展昭身上时不时传来的冷梅香。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这香气绝非所谓熏香。香味全然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减淡,就像这香气的源头压根根植在了展昭体内。而且古怪的是随着情动深浅,香气也会时浓时淡。不过若说自己是被这香气蛊惑,那又有些言过其实了。他毕竟是契丹雄鹰,偏爱冷梅,但对香气的喜好不过尔尔。即便意乱情迷,这冷梅香亦不过是推波助澜之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