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浩没有辜负庄简亲王的这番作态, 在又叩了一个头之后,他便道:“微臣斗胆,想问邱侍郎几句,可使得?”
就问得在场诸人均是一蹙眉:这该不该能不能的你不都站出来废话了这许久了?这时候还装什么啊?!
那邱侍郎更是冷冷一笑:“下官还能在此时说不吗?尚书大人不若爽快点, 也好叫下官早些认罪伏法!”
徐浩听了这话,并不抬头,只仿佛终于愿意且入正题了:“邱侍郎你方才说这两位殿下的晋封嘉号已是快要拟好了,还说礼部上下俱是忙着这事儿的?”
“是又如何?”邱侍郎并不明白徐浩将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事儿拿出来兜了又兜是为了什么, 且他自认为这事儿没一丝不妥的:“可还是嫌弃下官的动作慢了?那下官却是无能,比不得大人在这礼部中一言九鼎!”
……可怜他至今都不知道徐浩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坏水儿, 还因为自己言语中的那点子暗示而有一丝小得意。
便就听得徐浩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只觉得自己的这一仗打得……有些太欺负人了。
只他可不会因此而停手的。
因此就在顿了一顿,只等着这一顿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时,才一字字的轻声道:“如今正是皇后的丧礼之际……这拟嘉号合不合宜微臣且不言论。微臣只想问一句, 那便就是娘娘的谥号……却是怎么一个说法?”
他的话语虽轻,但眼下朝堂上的人都恨不得将眼睛耳朵都黏在他身上呢, 因此自是听得句句清楚。
而等到人人都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那本就寂静到针落可闻的大殿上更是一片的死寂,仿佛连风声都不闻了……
不, 还有人声的——那种极力克制却又克制不住从牙缝中露出来的, 仿佛死前挣命一般的抽气声!
……
…………
就在这声之后,更是有不少人止不住的——
就想去看皇帝的脸!
之所以是看皇帝不是看邱侍郎, 是因为对所有人而言邱侍郎已是不用再看的蝼蚁了:这人便是能活下来, 此后他一辈子大抵都会在流放地反思他这一次毁一生的‘疏忽’了。
可皇帝不同。
皇帝真的不同。
这份不同不但在于皇帝是韦皇后的丈夫却对自己妻子的身后事儿疏忽至此, 更是因为皇帝还会在这张龙椅上……好歹坐到死吧?
那以后,当以后皇帝坐在这里,当以后皇帝面对这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臣工……他要拿什么脸来面对啊?
而又之所以是有的人却不是所有人,是因为那些剩下的人不是在沉默的装傻,就是在无声的叹息。
叹息徐浩果然是个狠人,竟然在朝上当众断臂……更是叹息徐浩这人竟然还是个好命的,这都当众断臂了背后还站着一个庄简亲王帮他保命。
没错,这样的事儿既然是忤逆人伦的大事儿,那自然也不会只有徐浩这么一个人想得到。
只是想到的人不是想着一直闭嘴闭到死,就是想着闭嘴等到那合适的时候:比如邱侍郎将嘉号献上时。
那时只要有人吼一嗓子,就能送礼部上下集体上天!连徐浩这个‘外派’人员都别想跑!
可谁能想到这嗓子居然是被徐浩自己先吼出来了呢?
一时间这些人不由扼腕叹息,只道徐浩这老小子能混到今日不倒,靠的果然不止是运气……当然他的运气也是很好的,瞧那庄简亲王不就是他撞狗屎运撞上的吗?
——这时候还真没人想到今日他们竟然见识到了庄简亲王和程铮正式联手的第一步。
这不但是因为上次德郡王世子去摸程铮的门儿时的行为太过隐蔽,也是因为朝堂上的大多数人此时都不好看程铮,因此哪里便就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庄简亲王竟然会去捡大家都不捡的漏儿呢?
因此也是很久之后大家才恍然大悟,庄简亲王之所以能混到今天,靠的可不止是会投胎。
……
…………
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儿了。
还是说眼下吧。
眼下……说的自然还得是皇帝了。
皇帝的面色已经是看不出什么的了。
这种看不出不是因为太过复杂,而是因为太过简单所以一无所有。
简而言之,皇帝的表情是一种连茫然都没有的空白。
这样的发现不由使得人感觉到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屑:好笑自然是因为笑没想到皇帝已经‘真诚不作伪’到了这般的地步,可那不屑也是因为不屑于皇帝竟然薄情寡性到了连这点面子工程都不屑去做的地步——不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了,只说你既然不愿废了韦皇后,那无论她是好是坏你也别临到人家入土了再来恶心人啊!
下作不……
咳,不能说。
可不同于臣工们那堪称繁复的思维,皇帝的心中当真就如他的面上一般儿的简单:
他是真的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种忘记不但源于他对韦皇后这个人当真是半点真心也无,更是因为他眼下正忙着呢!
忙着导一出戏太子合谋皇帝的小老婆诡计陷害后母和嫡出弟弟的戏!
有这么一出大戏催促着,他哪里还会顾忌到这种‘小事儿’?!
眼下被徐浩这么一说,不就真真的一脸的茫然……到空白了吗?
而和皇帝的那种简单的空白不同,邱侍郎的脸上就是一种简单的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