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即就冷笑了一声, 只对着自己身后的那些个丫头婆子讥讽道:“瞧瞧,瞧瞧!今儿我老婆子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你们想来也该有七八辈子都没见过这场面呢!合该多看一眼才是。”
众人:……
抱歉, 并不是很想看。
只面上依旧要维持住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且诺诺的垂着头, 低眉顺眼的看那扶着贾母手臂的鸳鸯一面缓缓揉着贾母的背心一面殷殷相劝:“老太太,您且消消气,也且将那心儿安回去——任旁的人如何, 只要您在这里镇着啊,这贾家就乱不了!”
要说这鸳鸯不愧是最得贾母心的丫头, 只一语就说中了贾母目前最为在意之处, 于是贾母也果就被这话儿奉承得十分畅意, 一时间连面上的讥嘲愤怒都不免收敛了些。
只嘴里还偏偏要道:“却不知我还能镇住这个家多久呢!”
如此一面‘谦逊’, 一面却是复又挑眉向前看去,因着好心情,她竟是难得的生出了几分宽容:只要那王夫人别再拧下去,也能学着些‘眉眼高低’, 那自己也不是不能给她留三分的颜面的。
只可惜,贾母并未能如愿:
因为王夫人并不理会她。
也因为不但王夫人不做理会,这次竟是连鸳鸯都没能及时扶着贾母‘下台’了。
……
按说, 贾母这样的话儿都出口了,那旁人是怎么都要否认外加宽慰贾母几句的……尤其是引得贾母这样说的鸳鸯。
但是吧, 这一众聚在贾母身边的人——尤其是扶着贾母手臂的鸳鸯——不但对贾母的话儿听得清楚, 更是能清楚的看到贾母在说这话的时候, 那目光是直直盯着背对着她的王夫人,神色间更是几多急切……
很明显,贾母的话儿并不是说给她们听的,且贾母在意的也不是她们的回答。
而是王夫人。
也只是王夫人。
可不想,不管是贾母在这里冷哼,还是鸳鸯在这里安慰,甚至最后贾母都放出‘明白’话来了,那里的王夫人却好似半点都不曾听到般,依旧是一下又一下的,有气无力却又固执的拍击着门板。
也是将贾母无视得很彻底了。
而这份彻底,也就叫以鸳鸯为首的贾母房中下人彻底的不敢再出声了:谁知道自己出声是灭火呢还是引火上身?!
若是抛开王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抛开她为了自己儿女视他人儿女如草芥的行径来说,光看她固执无助的击打门板的这一幕,是挺叫人心酸的。
——就仿佛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无力挽救却也不愿放弃的坚持。
可惜贾母‘心硬如铁’,便这样叫人不忍再看不忍细想的场面,她也不过视为过眼云烟……不,她甚至更生气了些。
因此仅微微顿了一顿,贾母就犀利的盯准了王夫人才击打了门板一下暂无力抬手击打第二下的空隙,扬声道:“二太太,你可知你在作甚?”
这已是贾母发怒的前奏了,而若是不想见识贾家老祖宗的手段,这也是最后的挽回机会。
只可惜王夫人她依旧拍打着门板,就好似她的眼中,她的生命中,只剩下这十数尺的方寸之地,而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摧毁它!
贾母:“……”
她的眉头终于再一次的蹙在一处了。
因为此时的贾母已经不仅仅是气恼了:她并不想过多的揣测王夫人的心境,她也不齿于去揣测王夫人的心境——毕竟贾琏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幅纨绔样的,王夫人心知肚明,贾母也心中亮堂。
所以贾母此来的目的很简单,也很干脆:来看看自家二儿媳妇砍死她大哥没有,如果没有(也大概率的不可能会‘有’),那就再把人领回去,不说重新教育,也要将这疯妇摁住,不叫自己已经规划好的贾家明日不经兑现就先毁了!
可现在看来,自己当真还能管住这女人吗?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贾母是能万分确定王夫人应该是能听见自己的话的——除非对方聋了,不然自己的提问,没有任何听不到或者听不清的可能,但她却是敢于无视自己?!
在贾府之中,贾母还没受过这样的无视呢!
就愈发的声色俱厉了:“二太太……”
也终于喊得王夫人回头了。
可那回望过来的又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贾母难以置信的看着王夫人回头撇向自己的双眸,辈分孝道一类的话语已经在咽喉中滚了几滚,可除了发出一种赫赫的声响外,居然连一个完整的字也无法成型:
只因又哪里还有成型的‘必要’呢?
语言是人类用来交流的,是人和人之间沟通思想和情感的,可又有谁会语言去和动物沟通呢?
尤其是,这动物的范围还需要进一步的缩小,直至精准成——
野兽。
在贾母……不,应该说是在所有正面面对王夫人的人眼中,此时王夫人的眼神就是一头野兽的眼神,而当一头嗜血的野兽将目光转过来时,除了尖叫,人类还能说什么吗?
贾母:“……”
就在贾母进不得退不能,简直都要陷入死胡同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一声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