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之处便有怨气。家宅不宁,凶犯横行,夜半屠门宰杀,风水不利,与人为恶。许多人不知自己言辞伤人,无形之中招来别人的怨恨,极败运势。而这些散发而出的戾气,便会渐渐凝聚,应运而生,极为恐怖。
但凡城池,其内必有斩杀囚犯之处,称之为独柳树。都说芭蕉藏阴,柳树藏鬼,那些众生堕落九泉,苦不堪言,自成邪祟。平日里或许相安无事,但今日偏逢龙王爷诞辰,家家户户出门庆祝,花灯高悬。火气极旺之处,催动那邪祟化生,竟现出了英俊的男子模样。
都说白衣煞,红衣凶,鬼笑不若闻鬼哭。那东西身着红衣,面露笑容,显然怨念极深。今夜现身海陵城,必然乘怨而来,欲掀起火劫,将海陵城众悉数屠灭。
“若我猜的没错,那东西应该是你们南国志异中,所记载的百邪鬼之一。”萧无常对岑吟道,“他之名字,应该叫……煌骸。”
“我好像……似乎听过,但记忆不清。”岑吟道,“但若此物因火邪而生,岂非有灯火便会催化?那上元灯会不就……”
“不会,”萧无常摇头,“煌骸,顾名思义,火皇骸骨。其重点在于一个皇字。也就是说若化生煌骸,不但要有邪气,火气,还需此地……有帝王之气,且必得是已经死去的帝王。”
“已经死去的帝王……”岑吟喃喃着,忽然一下子想起了黑河远处那座群山环绕的帝王墓,“你是说……幽寂王!”
“是……只怕这煌骸所幻化的男子模样……就是幽寂王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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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海陵城中笙歌鼎沸,香车雕龙,贵人满座,开怀畅饮着,徐徐自大道经过闹市。
车子的帷帽轻动,一角弹出,躲避行人时,徐徐擦过一个红衣男子的鬓角。他赤着双足,身着红衣,缓步在街上行走,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唱着一首古曲。
“抚长剑兮玉珥,锵鸣兮琳琅。”
此曲名东皇太一,乃是千年前幽寂王所钟爱的一首辞。为上古年间一投河而死的神明所作。
那红衣男子的黑发散落下来,随风轻动。他衣衫松散,面带笑容,一步一步地走着,却又漫无目的。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他忽然停了下来,面上依然在笑。无人知他在笑何人何物,又或是在笑他自己,也无人在意他的出现亦或消失。
“蕙肴蒸兮兰藉,莫桂酒兮椒浆。”
那男子唱着,忽然一阵风起,迎面而来,吹动了他长长的黑发。他迎风看去,只见满目繁华,却已非旧时景象。
“扬枹兮拊鼓……”
“大哥哥,”一个声音忽然在旁边响了起来,“你不冷吗?”
那红衣男子停了歌声。他微笑着转过头,看到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红凌袄的小女孩,梳着刘海,扎着两个小童子髻,正抓着一串糖葫芦仰头看他。
那女童生得很漂亮,一双眼睛大而圆,看起来灵动可爱。
那男子却依然在笑。
“我不冷啊。”他笑道,“你冷吗?”
“娘亲为我穿得很厚,我也不冷。但是你穿得很少啊……”
那红衣男子歪着头冲她笑着,忽然缓缓蹲下身来,慢慢半跪在了地上。
“你不害怕我吗?”他笑问道。
那女童摇了摇头。
“大哥哥,你怎么了?”她道,“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哦。”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很孤独呢?”
“我不孤独啊。”
“骗人。”小女孩说着,上前戳了戳他的脸,“开心的人才不会这样笑呢。”
“那开心的人应该怎么笑?”那男子问,“告诉我,我也学一学。”
小女孩沉思了片刻,似乎也无解。于是她想了想,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了他。
“娘亲说过,吃些甜的,心里就不苦了。”她认真道,“这个送给你吧。我要去找娘亲了。”
她将竹签塞到那男子手里,随后便要走。那男子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多谢你。”
他笑着,缓缓放开了那女童的手腕。惨白的手指离开后,那女童的腕上便出现了一条火红的细绳。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那红衣男子道,“七星落处,尽化残灰。”
他说着,缓缓站起身来,继续慢慢地向远处走去。
身旁之人仍旧来往不绝,唯有那男子持着一只糖葫芦独行,仍旧是满面笑容。他走着走着,路过一个提着花灯的女童身边,便将糖葫芦递给她,却被那女童的母亲一把推开。
“哪里来的疯子!”她呵斥道,“离我女儿远些!”
那男子笑了起来。他不气不恼,继续赤足走着。一路上遇到了几个孩子,却都没能送出那串糖葫芦,但无论如何被呵斥或是驱赶,他都没有反应。
“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他继续唱着古乐,迎风而行。似飘逸又似惨淡,步伐也渐渐沉重下来。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红衣男子唱着唱着,忽然停了下来,连脚步也一同停下,伫立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只见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穿蓝色锦袍的男子,正抱着手臂,就站在路中间看他。那男子似乎盯着他很久了,若有所思,喉结蠕动着,却不说话。
红衣男子一直在笑,那人却没什么表情。一双墨色的眼睛一直望着那红衣人看,目光沉寂平和。
“你是谁?”红衣男子笑着问。
“你又是谁?”那男子开口了,音气不足,迟缓而轻浮,阴森又深沉,像是嗓子有疾。
“你的嗓子坏了。”红衣男子道。
“我的嗓子坏了很多年了。”那人道,“年幼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嗓子也坏了,只能用这样阴森的气声说话。可叹实在是不能像你这样作歌。”
“你是南国皇子。”
“哦?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
“后面两句,你不唱吗?”红衣男子问。
“我不会唱。”九皇子道,“我听都没听过。”
那红衣男子笑着看他,忽然不做声了。他脚步缓缓抬起,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步向前走去。
路过那人时,他将手中的糖葫芦交在了对方手上。而后与他擦肩而过。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九皇子没有回头,却低声对身后之人道,“劝你收手吧。海陵城,你动不了。”
“我有的选吗?”红衣男子停步笑道,“生而为此,我没得选。”
“不如发发善念,如何?”九皇子道,“兴许你有善念,能可救你自己性命。”
“殿下,这话说得很吓人。”红衣男子仍旧笑着说道,“邪魔如何有善念。”
不会有,不可有,也不该有。
一阵风过,九皇子听到身后传来了簌簌声响。他转过身,看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他意识一瞬间恍惚起来。若非手里持着一根糖葫芦,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象。
“五音纷兮……繁会。”九皇子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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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