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知了的叫声隐匿了沈轻尘的轻功脚步声。
沈轻尘又偷偷跑到山下碧峰镇,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两坛剑南春。
这剑南春是蜀中名酒,素有“酒窖初开香满城”,“浅尝辄止人未醒”的美誉。
可惜青城山弟子禁酒,沈轻尘只能偷偷从山下带来,如此娴熟的身法可见她对这种事已经轻车熟路。
“谁?”
在准备□□而入时,她听到另一边的草丛堆里发出声响,露出头的是一卷红白相间的绒毛,轻微晃动,还有灵力迸发的火光预兆。
“等等,这不会是!”
一个快速的身影一闪而过,遮挡了月光,影子渡在她脸上,从月光下的光晕来看,是一只狗,不过更准确来说,是一只灵兽。
随后稳当当地落到一旁的青石砖上。
“棉儿!”
棉儿是沈轻尘养的一只枫雪犬灵兽,红白相间的绒毛,额头上还有一揪赤毛,红的地方如枫似火,白的地方如雪似银。
现在是幼兽状态,若是作战状态则可以幻化成大型灵兽。
“棉儿,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棉儿似乎头撇过一边在赌气,撅起它的小嘴巴,枫雪犬的个性傲娇任性,生气起来比人的火气还大,一脸不理人的样子。
“怎么了!是不是我最近没有陪你玩,你生气了?”
最近沈轻尘一直想要参加修真大会,无论是在想怎么劝服沈知行这方面,还是怎么提高自己的射箭之术这方面。
等等,这小家伙可记仇了,它这次在这里一直等着不会是想要......
果不其然,一阵不绝于耳的犬吠声响起。
“等等!棉儿,别叫了。”
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好几个守门弟子纷纷赶来,指尖点火一照,就知道夜归者是沈轻尘,手里还拿了......两坛酒。
“嗨!大家晚上好呀!”沈轻尘尴尬地挥挥手,还不忘蹙眉瞪了一下棉儿。
你这小家伙,不会是常青爷爷派来的吧!
......
竹楠室庭院,没有其他人,只有跪着的沈轻尘,还有站于台阶之上的沈知行,还有......两坛剑南春。
气氛极度尴尬,两个人都不说话,这里又听不了知了叫,周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沈轻尘按奈不住了:“爹,我......”
本想着要以什么理由解释下山干嘛,却没想到沈知行却抢在她前头说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下山都干了些什么。”
沈轻尘低头不语,紧抿着嘴,一脸生无可恋地在地上画着圈,还时不时地瞥一下沈知行。
沈知行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沉声说着:“你这样子做,又能救得了多少,帮到几时。”
其实这个问题沈轻尘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又不能不做。
“尽我所能,救一个是一个,帮到几时算几时,反正这些钱和东西我在山上又用不到,放在那发霉还不如做点实用的。”
沈知行听到她的反驳之言,冷哼一声甩袖,转身不理。
沈轻尘顿时泄气了,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暗自苦恼:“完了完了,爹又生气了。”
沉默几许,沈知行睨了身后之人一眼,看似不经意问道:“那两坛酒?”
沈轻尘反应很快,应答道:“我是拿来孝敬石阡长老和常青爷爷的。”
虽然青城山禁酒,但也只是规束弟子而已,法不及长老,更别说千年古树了。
石阡长老嗜酒人尽皆知,如今拿来当一下挡箭牌也并无不可吧!
沈知行听了,攥紧了拳头,心里很不是滋味,五味杂陈。
沈轻尘从小便和石阡长老较为亲近,如今还给他带酒,让他这个爹有一丝不爽,也有一丝不悦。
“下去吧!老规矩,去戒律堂领罚吧!”
沈轻尘听闻,暗自欣喜,眉眼一挑,毕竟这对她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
在这十八年里,沈轻尘不知被抓了多少次夜归带酒,甚至十二岁那年还和同门同姓的子弟打起来。
他们不识好歹在青厨堂公开叫嚣,说沈轻尘是克死自己娘亲的瘟神。
以沈轻尘的脾性和和武力当然是直接冲上去把他们打的爹娘都不认得,整个青厨堂的景象可谓是壮观不已,热闹非凡。
随后因私自斗殴,伤害同门,沈轻尘受五十戒尺,关禁闭七天,还要罚抄家训。
不过时间过了那么久,她认为沈知行肯定已经忘了。
两个堂兄弟也因出言不逊,中伤同门受到处罚,但很奇怪的是那他们居然在沈轻尘关完禁闭后向她郑重诚恳地道歉,还每天送来龙须酥。
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最后沈轻尘实在受不了他们的殷勤就接受了,还让他们为故去的母亲抄写祈福文即可。
......
沈轻尘向沈知行行礼后就转身退下了。
沈知行转身,抬头凝望着这一轮明月,无声叹息。
怎会不记得,直到现在他站在竹楠室外的台阶上看着这庭院都会回想起六年前。
知道沈轻尘打架搞得青厨堂翻天覆地时,他盛怒不已,直接夺过戒律长老的戒尺就往沈轻尘背上打。
就是在这里,在一众弟子的围观之下。
“知错了吗!”
“女儿没错,是他们的错。”
可是后来沈知行知道:“是自己错了。”
当时沈无言外出修行游历,事后回来争论才发现沈知行他其实也是有悔的。
大多弟子和沈轻尘交好,在当众处罚之时,本来想上前说明情况,可沈知行的脸色实在是过于难看,让人不敢靠近。
李非同也知道以沈轻尘的性格是不会说的,也不想让旁人说,所以她只能在一旁看着,等着。
沈知行担心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性,只会意气用事,脾气越来越暴虐,容不下他人。
越想到这里,他就越气愤,也越害怕,不由得加重了手中的力度,一条条戒尺打在沈轻尘的身上。
凭借沈轻尘不服输打脱牙活血吞的性格自然不会吭声,更不会在众人尤其是父亲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
很快,那张红润的脸煞白如纸,皱着眉头紧咬牙,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的轮廓滴落到青石板上,双手紧紧揪着膝盖边上的衣服。
原本雪白的弟子服渗出了血渍,五十戒尺也罚完了。
沈知行握着戒尺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看着背上满是血的沈轻尘离开。
“无论爹怎么罚我,这件事我没有错就是没有错。”
这是沈轻尘在离开前留给沈知行的最后一句话。
在李非同的搀扶下,沈轻尘回到了木离阁。
李非同替她清理伤口,掀开衣服时不由得惊恐,血痕皮肉与里衣相连镶嵌,腐肉横生。
没想到沈知行真的下得去手。
沈轻尘见她动作停下了,知道她在想什么,故作轻松安慰道:“没事,反正这些戒尺都是木质的,疤痕很快就会褪下的。”
李非同听闻冷哼了一声:“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尝试一下那把玄冰戒尺!”
沈轻尘背躺在床上,叹息摇头,双手撑着下巴,打趣道:“别!我可没那本事能被那把戒尺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