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暖调光透过浓厚的黑雾笼罩着小城,像是给残破的尸骸些许妆点聊以慰藉,淡淡的橘红色渲染着干涸的鲜红血迹,如同一副沉闷的油画,明丽的色彩却布满了死亡的艺术气息。
索菲娅带着黑镜离开后,苏苜并没有休息多久,寂静的傍晚便突兀地出现了一声仿佛就近在耳畔的惨叫。
惨叫声极为刺耳,又短促地戛然而止,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苏苜也是这时才发现,由于人群分散在院落中,她居然没能及时发现有人耐不住疑惑偷偷跑了出去。
听不到枪响,甚至听不到任何不对的声音,能看在秦大帅和容玹的面子上在这里莫名其妙地挨上一天,还被迫着要去忍受无所事事的胡乱猜忌,应该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吧。
苏苜看向远处也同样望向声音方向的容玹,见了他并不意外的冷漠神色,就明白了这大概是他的有意为之。
刚才容玹派出去打探的人早已带回了外面全是鬼的消息,容玹也已经告诉了她。
可鬼神之事不好说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像容玹一样,在不怀疑你脑子有病的同时还立即能够接受两种截然不同且冲突的世界观,并且面不改色。
而这种解释无能还暂时解决不了问题的情况下,放走几名作死的小鸡,用最省心省力的方式,摆出事实来给予自身行为合理性,安分剩余的猴子,无疑是最快捷狠辣的计策。
但很快,意料之外的敲门声响起。
门和无名府的院墙对于鬼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通过的障碍,但老岐应该是在无名府外布置了和苏府外相似的符咒,再加上无名府阴气要远远压过人气不会吸引鬼的注意,他们才能在这里躲藏半日不被发现。
在容玹看来,有时自以为的屏障也许就是逃生的通道,与其分散兵力去把守整个无名府,倒不如铁桶般地护住这一处小宅院。
于是在安置好秦大帅以后,他就吩咐了手下去将无名府所有的门关好,并且都不许上锁。
在这样的前提下,人根本不需要敲门就能进出,鬼却会被隔在门外。
并没有给予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很快,众人便看见了门缝四周都开始渗进了血液,浓稠腥臭的血液混杂着碎肉和骨渣慢慢汇聚到一处,但却很快被一道金光打散,门也同时被从外打开了。
是老岐回来了。
但他受了伤看起来很是狼狈,也无暇分心同他们打招呼,只是飞速地用两根手指比划着身边,脚下便像是有了吸力般,开始吸收地上浓稠脏污的黑红色血液。
可下一秒血液就被极速地收回了门外,有黑色的线从上空攻来,想要借助阵法极速贯穿老岐的天灵盖。
老岐早有预料,轻巧地几步躲开,手中一刻不停地又唤起了许多阵法,这才像是松了口气。
“我早就在这无名府中看出了好些阵法的痕迹,却又交缠破碎,原来是前辈在此嵌套了众多连环炼鬼阵!”
“怪不得前辈要叫我们前来无名府,想来早便在此布置了重重大阵!我们有救了!”
“快!我们去帮忙主阵,好叫前辈能疗伤休息。”
容玹身边的捉鬼师得了容玹的允许,纷纷掏出五花八门的法器走入阵中,似有章法地站定后,老岐停下了动作与他们点了点头,这才步履匆匆地往容玹这处来了。
疲惫而苍白的神色又为他增添了些许的老态,他不再插科打诨,眼里是十分的严峻,夹杂了显而易见的悲悯。
他对容玹说道:“万幸,护送你突围的那些亲兵已经开着车及时地从西城门逃走了,孙大帅死了,但好在秦大帅的命是保住了。”
那些亲兵大都是容玹最死忠的部下,想来他们能够逃出小城,大概率是老岐告诉他们容玹从西城门离开了,他们才会“跟去”,而如今城中百鬼夜行,也不知道影响范围究竟会不会逐渐扩大,只希望他们不要愚忠盲从,保命要紧。
“孙大帅怎么死的?”容玹通透,问的都是关键。
老岐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启鬼门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生机、运道、威势、声望......琳娜利用众多位高权重者来为她提供这些养料,但秦大帅是个例外——就好像是琳娜给别人都下的是即服即死的毒药,但只有秦大帅是慢性毒。”
容玹沉吟片刻,推测道:“她与苏城早有勾结,原先估计只是想要暗害老秦,让他在恰当的时候死去,他们再上位......而当初苏城给他下的‘慢性毒’之所以能够长时间都都查验不出任何的毒素,大概率也是因为下的不是药,而是符水之类的咒术。”
老岐点点头,愣愣地望着上空浓重的黑云,双目失焦:“鬼门大开,生灵涂炭啊......现下我破了琳娜献祭的阵法,秦大帅的情况不会再进一步的恶化,但纵然是我,也没有信心能杀灭城中数以万计的恶鬼护所有人周全,虽然我在这布置了众多弑鬼阵和炼鬼阵,但面对摄青支撑不了多久。”
“如果真的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我希望您能护好她。”容玹站定,一双忧郁的眼睛带上了些许温和浅笑,望着不远处正在招呼众人烧水打算给老岐疗伤的苏苜,温柔地不像话。
老岐沉默了,拧在一处的眉头像是纠缠了无数解不开的愁绪和烦闷:“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只是不愿意失去她。”
苏苜趁人不注意掏出了绷带酒精之类的物品,见老岐和容玹停在不远处,就连忙上前扶着老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容玹见此,也转身前去安抚宾客们了。
苏苜边替老岐检查伤口边问道:“您怎么这么久才来?”
老岐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大咧咧的笑:“苏城太能躲了,我追着他满城跑,琳娜也没找到,再这样下去,鬼门的位置寻不到,那可就糟喽。”
苏苜瞪他一眼:“那您还笑得出来!”
说完,用于清洁的纱布就往他手臂足有一指长深可见骨的伤口上猛地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