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郑国子的「流民图」似惊雷般炸响整座皇宫,与此图一同呈上的还有一则奏疏,疏称:“但经眼目,已可涕泣,而况有甚于此者乎?如陛下行臣之言,十日不雨,即乞斩臣宣德门外,以正欺君之罪。”
神宗皇帝反反复复观看此图,泪蒙眼、息长叹、袖以入、夜无眠。翌日即下令,命开封府发放免行钱,三司使查察市易法,司农发放常平仓粮,三卫上报熙河用兵之事,诸路上报人民流散原因,青苗、免役法暂停追索,方田、保甲法一起罢除。此令一出,民间相贺欢呼,神宗又下《责躬诏》,深思反省的同时请求各方放胆直言。
直到此时,王安石的变法终于失败了,神宗的支持与信任早已成为他可以依赖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这最后一根稻草也轰然倒下,看似顷刻却是必然,万般无奈下,王安石只好上表请辞。
神宗下令后的第三天,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城内城外、远近皆甘。这一次,就连老天都站在了王安石的对立面。
不久,神宗罢免了王安石宰相之职,改任其为江宁知府、观文殿大学士。这场积蓄已久的暴雨,势必要将整个王宅冲洗干净,就连一花一草、一瓦一砾都务必全新。
接到圣旨后,王宅上下忙碌开来,搬进搬出、装箱拆柜,毕竟这一大家子人要搬去千里之外的江宁。
张易看着王安石茫然颓废地站在一片混乱之中,不免心生悲凉,他左思右想后走上前去:
——“三哥,我一直有话想对您说,可是您从来没有让我说完过。”
——“此刻你是来落井下石么?!”
——“三哥,你明知我并无此意。何况,如今之势已无能为力,又何来落井下石?”
——“是我无能为力而已。你不是一直反对变法么,现在你赢了。”
——“事到如今,你还没明白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将亡之国安有赢臣!”
——“你此言何意?”
——“从秦汉到隋唐再到如今的大宋,朝代虽不同却有相同的传承,这1000多年的发展已将如今的社会推送至巅峰。或许这样的说法您不能认同,您一定认为当今的朝廷,兵不擅征战、臣不擅理国、积贫积弱、弊病重重。所以您才会觉得变法革新迫在眉睫、片刻不等。”
——“难道不是吗?国无一两盈余、辽金虎视眈眈,没用的官员多如牛毛、抵御外寇屡战屡败。这样的内忧外患你没看到吗?”
——“确实如此。大宋确实需要改革,但不能急于求成、狭隘短视。您只看到了现下的缺点,可有看到优点?比如皇权相对弱化、政治比较开明、经济文化繁荣、社会开放自由,民间资本雄厚活跃,这些都是来之不易、需要长期积累的,就连盛唐也难以比拟!政权军权的贫弱是政治败笔,但也可以通过裁员改制等方式逐步调节,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熙宁变法急于求成、与民争利,其所有条款竟全部意在抢夺民间资本、斩断民间资本活路、强制集权于朝廷和官府,这样的将优点改为缺点、缺点再加缺点的变法,说的好听是杀鸡取卵,难听些便是祸国殃民!”
——“放肆!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妖言乱语,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哎,我自知您是听不进去的,不然您又怎么会是王安石。罢了,你我兄弟二人就此别过,三哥保重。”
张易回到别院,找来熊一平、顾颜艳收拾行囊。二人以为张易要随王家同去江宁,却被其告知并非如此,只是要另外租间房子。重生小组的行囊极易收拾,片刻功夫便关门而去,不过租房需要时间,三人便暂时住进了邸店④。
邸店的环境虽不如别院宽敞,却很自在舒心。晚些时分,三人打了几角好酒,就着店家提供的小菜,尽情吃喝畅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