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白之疆就让人把府里的茉莉花送到了青云殿，一并带去的还有一封家信。青云殿处，白子鸿跟芙蓉、香兰将父亲白之疆送来的四盆茉莉搬回屋里，其余三盆还未等白子鸿想法子处理，李启暄他们兄妹三人就已挑好要带哪盆回去。白子鸿笑笑只道也好，便由他们各自带回了。
夜里，李启暄来邀白子鸿去佳德殿的屋顶上共观星汉，白子鸿点头应允，见他没备厚衣，便让香兰去取了两件来。两人顺着□□小心翼翼爬上屋顶，今夜只他们二人，芙蓉和香兰均留在青云殿里。白子鸿将自己的衣衫为李启暄穿好，尺寸还是大了，不过也正好将他包严实些。白子鸿自己倒是将厚衣随意披在背上，并不在意风凉与否。
李启暄用手指寻着星斗方位，为白子鸿勾画着形似司南的北斗七星。白子鸿也伸指随着他指尖滑动的痕迹将北斗七星的衔接再走一遍，嘴里还喃喃念着第一天枢，第二旋，第三玑，第四权……李启暄将自己临时从萧玄哪里讨教的星象一一指给白子鸿看，他虽不知道自己寻的对不对，但看见白子鸿认真地随他勾画又或感叹星象之奇，为此，他也要将记忆中的所有星辰都为他寻出。星幕之下，李启暄才看见白子鸿显露出他这个年岁该有的样子，什么谦逊深沉，他本就该活的恣意些，他应为自己所得而笑，为自己所失而悲，哪怕恃才放旷也未尝不可。李启暄应着白子鸿所指所说，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因为今夜的白子鸿听见夸奖不会刻意回避，也不会自谦。他会粲然一笑，然后如许多十三四的少年一样，高声说道。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李启暄怎么会忘记他是谁呢，这个少年在作为他的子鸿哥之前，是将军府里众人宠爱的小公子，他面容清俊、文采斐然，当真是举世无双。李启暄同样也知道，一个坤帝义子的身份挫灭了多少他应有的少年恣意，虽然这些是不久前才从白子鹄那里打听来的，对，就是他子鸿哥将皇叔李裕乾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那日。
那一天，他大概像所有一时间不能接受自己平日所食之糖实为剧毒的人一样，对一切事实连连否认，最后落荒而逃。他没回佳德殿，而是心烦意乱的到处闲转。他去了荷花水榭，看见原本摆在九曲桥的水缸不见了，他随手拦了一个宫女问起此事，那宫女却告知他，圣上遇刺那天日头刚落，这缸中荷花的枝叶便全部枯烂。他想起子鸿哥的话，却还是不想接受皇叔对自己的好全是假象。他转去了学堂，恰好碰到白子鹄来宫里向夫子请教，他又拦下白子鹄，想从他口中知道子鸿哥未进宫前的事。当白子鹄和他说完南郊之劫，他想起他子鸿哥右手腕臂间竖长的疤痕，便匆匆辞别白子鹄跑回了东宫西苑。
李启暄思及于此，又将手从宽大的衣袖中探出，去握躺在一旁的白子鸿的手。他还是如以往那样试探着先触及指尖，再滑向指节，然后被白子鸿抽手握住……抽手握住？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正枕臂看着他的白子鸿，白子鸿则轻轻拽他，示意他同自己一样躺下看星。
“这样，就不会被各院灯盏打扰了。”
李启暄支肘缓缓躺下，眼中果然只剩下这一帘星幕。他转头看向一旁唇角挂笑的少年，现在眼中，不止有星幕，还有他。
第二日，两人都不负众望感了风寒。从学堂回来，白子鸿看着那一大碗桂枝汤就接连叹气。他刚把药喝干净，李启暄就带了茉莉酥饼过来看他，白子鸿依旧向往常那样起身相迎，但对茉莉酥饼他可没有那么多礼法。
“好吃。”
白子鸿褒赞有佳的吃食，李启暄自然也要拿起一个尝尝。外层酥脆，内里的馅则是茉莉花蜜，格外香甜。最后盘中只剩下一块，白子鸿犹豫许久，忍痛将它让给李启暄。李启暄看白子鸿将最后一块让与自己，又想起那日白子鹄说他胞弟从来不将茉莉酥饼让人，此情此景不免让他心生欢喜。
“还不快吃，傻笑什么。”
“子鸿哥生的好看，我看着心喜。”
白子鸿又碎碎念叨李启暄这些日子和白子鹄走得太近，将自己胞哥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和轻浮言语学去了个七八成。李启暄也不反驳，拿起最后一块吃得开心。这茉莉花蜜，真是甜进人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