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猛然出击,一口咬在二爷的颈窝处。
“呃……”他的手指深深地陷入被褥里,紧紧地掐住被子,故意压抑的喘息声不断传来,从不断被风掀起的门帘缝中传到屋外,然而院子里凄凉的不见人影,只有压制到极致的痛呼声响彻院落。
蛇毒从心口一入,瞬间达四肢百骸,行将和蛇毒这两股剧毒在身体中对抗到了尽头,迎来的便是无休无止的剧痛,就如生铁入火淬炼时,寒冰坠入烈火中一样。二爷将全身蜷缩起来,全身湿透地裹在被子里,不断地挣扎。那毒血要将人碎尸万段的决心,要将他灭于绝顶之上。
“啊……”他咬住唇,尽力不发出任何□□,牙间的力道却扼不住呕出的血,和那咬破唇渗出的血混在一起,渗进他捂在唇边的帕子里,不一会儿,心血将整个帕子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咳咳……”
怀中捂热的龙鳞佩蘸了血色,像是刚从滚烫的火种捞出来一样,贴着寝衣,传来丝丝暖意。印象深处,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痛过。
二爷捂住心口,将脸沉入枕中,撕心裂肺地喘着。
“啊……”
若撑不过这万箭穿心的痛,明日便作僵硬的尸骨,随便葬在这云城的哪处便是。可是——
余生于己,毫无瓜葛,那人又将何去何从呢?
他说过,“我只望你涉险之时,回头看看你身后的人,若你没了,他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伤心……是会疼的。
自己用尽十年走过的路,终于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却平添了一份留恋,从生赴死,由死重生,循环罔替,不死不休。
行毒到了末端,脑海中如同出现了幻境一样——
撕裂的疼痛将心脏扯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却被不知从何处下过的雨浸透了,二爷睁开眼,拼命地喘了一阵,终于将那行至末端的毒从心口肆意蔓延到了喉咙——
“咳咳……”身体本能地一挣,脖子向后扬起,终于撑着床边,呕出了最后一口黑血。
他脱力般地坠入深渊之中,原来烛火葳蕤,只燃了片刻,但他却觉得如熬过了数年一般。二爷对着这虚空的屋子淡淡一笑,眼角终于渗出了湿润的水雾。
小蛇通体变蓝,盘绕在他的手边已经睡着了。
“将死的滋味不怎么好受,”二爷轻喘,虚弱地呢喃着,“今日之事,便烂在你我肚子里,不要让他知道,好不好?”
小蛇呲呲两声,算作默认了。
余生于我,再无瓜葛,可于他来说,怕不是“死生挈阔,与子成说”了吧……
云城宵禁之后,城门打开的声音,如冬夜滚雪后闷入瓮中的雷声,几匹快马踏着风呼啸而入。
“快通报萧大人!!我有紧急战事禀报!”
萧人海在陈寿平出兵栗阳之后,迎来了呼尔杀手下的第一名将——杨辉。
杨辉不怒不笑,见到萧人海后,单膝一跪,略带质问的口气,朗声道,“大人,为何还不增兵伦州?”
萧人海原本快要睡下了,此时忽然迎来杨辉,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披了一件大氅,“来人,先给杨将军弄些暖身子的酒。”
“不必,”杨辉冷声拒绝,“末将无心饮酒,还请大人尽快增兵伦州。”
萧人海的目光随即阴沉,跑来倒茶的佣人总察言观色,此时都知趣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厅门。
“大人,”杨辉又道,“督帅请求大人尽快支援伦州,否则,情势凶险。”
萧人海站起身,走到厅正中的沙盘处,问杨辉道,“说说战况。”
杨辉未敢起身,抬起头,仰望着萧人海,眼神不躲不闪,“冬月十五开始,我军应战陈寿平大军于富河一带,连战半月,两方各有伤损,却不严重,之后都是小战,影响波及都不算严重。”
萧人海上前一步,阴狠道,“呼尔杀将粮仓分设火丘澜月从未上报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尾巴也会有被敌人一刀一刀斩断的一天?”
杨辉一僵。
萧人海任凭杨辉跪在他的脚前,“八个月了,你们督帅每每来信,均说粮仓存于伦州城附近,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他早在八个月前就已经将粮仓设在了栗阳,怎么,将粮仓设在栗阳,是为了遏制云州么?”
杨辉匍匐在地上,未曾说话。
“大人!您不能听奸人离间!”杨辉道,“督帅将粮仓设于栗阳,也是因为伦州城地势特殊不易存粮,再说……日后云州城若是有难,栗阳离得近,也可以尽快支援!”
“诡辩!!”
杨辉立刻道,“呼尔杀督帅对大人忠心耿耿,若违此誓,天地共诛!”
“好一个若违此誓,天地共诛!”萧人海厉声喝道,“那他打着押送靳王的旗号,派来云州的二十四名饮血营死士,又怎么解释?!”
“什么?!”杨辉瞳孔一缩,“什么死士?”
窗外暮色深沉,萧人海对着那北方的宏伟蓝图虚虚地叹了口气,叹息道,“二十四人呐,从五岁起断手,在断裂的手腕处装夹,这些少年的生杀大权再也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铤而走险,连同家人一起,赔上了千万条性命,我们用了这么多年训练出了这百名饮血营死士,本是为了同仇敌忾,抵御外敌,却不想,呼尔杀将军都用在自己人身上了。”
杨辉凄怆地低吼,“大人,我不知道您究竟是受何人言语蛊惑,我所知的大将军,对您从未有过二心,要不……要不您将那二十四人统统喊来,我当堂对峙!”
“不必了,”萧人海蹲下身,有些痛心地幽幽道,“要对峙,就去云州后山的野坟地里对峙吧。”
“什么……”杨辉无法置信地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疑心过重的杀神,“二十四名死士……我们用了二十年……您全杀了?”
萧人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杨辉,“有的人心已经变了,我留他不得。”
杨辉压抑地喘息了几下,改为双膝跪地,虔诚地叩首,“大人,末将,再次请求您出兵伦州,杨辉愿用此命,抵督帅之命。”
萧人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回忆似地喃喃道,“杨辉……杨德忠唯一的儿子……”
杨辉浑身绷紧,匍匐在地上未说话。
“呼尔杀是你什么人?”
杨辉不假思索,“督帅是我的义父,于我有救命之恩,杨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们南朝人呐,动不动就要来个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杨辉盯着近在咫尺的狼靴,抬起头,看着萧人海自上而下审示的目光,他凛然一震,眼中写满了狡黠,“大人,您答应增兵伦州,我便将裕贤太子送到您的身边。”
萧人海神色一动,渐渐,他终于微微颔首,第一次正眼看着杨辉,“凭你?”
杨辉垂首,咬着牙,阴狠地说,“还请大人增兵伦州。”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