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焉知在府中喝酒,已经醉了,还是不停杯,空了一壶又一壶酒。“操琴者雅高至尚。”花君迟希望弟弟能够早些幡然醒悟,于是命人把琴抬过来,他亲自给弟弟弹琴“助兴”。从一个君子,变成一个小人,都是因为一个人。
泠泠琴声回荡在耳畔,花焉知随便他怎么弹,自己玩自己,自己喝自己的。侍从匆匆进殿,“启禀家主、三公子,外面有个戴着金锁的玄衣公子,自称是……”
“当!”花君迟双手拍在琴弦上,冷声问道:“是什么?”
“他自称是花家二公子。”
“什么?”花君迟难以置信,猛地抬起了头。
花家二公子?花焉知猛地坐了起来,理着头绪,“萧世言,花未拂……八卦书……”原来炼尸术是真的,那本书也是真的,他意识到了什么,不等花君迟下什么命令,先吩咐道:“赶快把人带进来。”
“是。”
花未拂一袭墨玄青,仍旧是以前那么高傲,让人可亲不可近。归回故地,再见故人,花未拂只是为了挽救自己的爱人。每一步都很沉稳,他习惯了如盈尺之地的萧家,却陌生了从小生活的花家,怕是雕栏玉砌在,只是蓝颜改。他从容地上了台阶,长靴迈进了大殿。
“许久不见,故景未忘,别来无恙。”他甚至都不愿再看那些人一眼,目光更多的是不屑。
“啊……”人就站在殿中央,大殿里的兄弟二人都是十分震惊,花焉知拍案站起,更多的是喜极而泣,不知是醉酒出现了幻觉,还是现实,“落落。”花焉知想冲过去抱住他,做梦也没想到花落还活着。早该想到的,萧世言的炼尸术,加上绝色蓝颜,那个花未拂一定就是花落。
花焉知接近时,花未拂迅速推了夺命伞挡在身前,不许花焉知接近,“久别重逢始未料,花三公子当自重。”
“可你是我夫人。”花焉知心里难受,能再见爱人于他而言已经是万幸了。他深吸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花未拂略显苍白的脸,“我不是在做梦,落落没死。”
“所以让你失望了?”花未拂语气冷淡。
夫妻重逢,花未拂的目光和语气都是那么的无情,花焉知将往日的夫妻仇恨抛之脑后,低头不停地自责着,“都是……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落落,我错了,我不该那么狠心,你原谅我好不好?落落,没有你我都要疯了,我爱你,我离不开你,落落。”
花未拂听着那些话,觉得太可笑了,身上的成熟与稳重让他拒绝去相信,细数起往日的恩恩怨怨,“剥皮断舌,毁我声誉,到死都不肯出妻,呵,你我夫妻之情,就这么不堪一击?”
“落落……”
“我可以原谅你,可我受过的伤怎么忘记呢?”花未拂与面前的公子对视着,又看向了琴案前的花君迟,语调上扬,“哥哥,你说呢?”
根本没想到这个贱人还好好活着,花君迟沉默着,无话可说。
花焉知哽咽,擦干眼角的泪水后,很快又有新的两行泪水滑落,他情绪激动,连连重复着自责的话语,“只要你能原谅我,你可以杀了我,落落,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他为了不让自己流泪,死死地咬着唇。
“不可以。”花君迟护着花焉知,冲过去把他从花未拂面前拉开了,“当初焉知年幼,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谋划的,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许对焉知动手。”与其说是恳求,倒不如说是威胁,花君迟绝不允许花未拂做出伤害焉知的事情来。
“哈哈。”花未拂柔和地笑了笑,肩膀擦过花君迟,走向了镶金长椅。他的手拂过桌上的璇玑剑,随后掀了赤龙斗篷坐了下来,“花焉知,我告诉你,只要我不爱你了,但凡我有半点儿不悦,我也会让你笑不出声的。”他抬头又看向了另一位锦衣公子,“还有你。”
花君迟恨恨地咬着牙,攥紧了拳,质问着长椅上的公子:“贱人!你就非要毁了花家吗?”
“花家是我的家。”花未拂正襟危坐,语气凌肃,“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花家的事情。可是,你们毁了我。”他转头盯着同样愤懑的花君迟,一字一句都是威胁,“只要我在花家一日,我一定会把旧账算清楚的。”
花君迟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丝毫不怕,点着头接受了花未拂的宣战书,说道:“好,我会等着的。”
“落落。”花焉知甩开哥哥的手,一心只在花未拂身上。
“呵。”花君迟真的没料他竟然还活着,萧世言的炼尸术居然把这个贱人复活了,花君迟再恨也毫无对策,因为花未拂是父亲过继来的,名义上,花未拂就是花家的二公子。在花未拂面前,弟弟依旧爱得那么卑微,花君迟甩袖退下了。
“落落,这么多年没有你,我从未安心过,你陪陪我好吗?”花焉知像往日一般,伏在椅上,陪伴着自己的心爱人。
花未拂含笑,“你有你的小落和伶人,我也有我的世言大人,咱们各自寻欢作乐,不好吗?”
“世言……”花焉知这才注意到他项圈的金锁上,刻着“世言”二字,花焉知摇摇头,痛苦不堪,握住了他发凉的手,“冷吗?落落,我不喜欢他们,我只是想找个慰藉,现在你在我面前,我觉得又有了。”
曾经一双明亮的双眸,现在呆滞了,“记得当初,在这张长椅上同坐,看书喝酒,可现在呢?”
“现在也可以。”花焉知脱口而出,“落落,从今往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只是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的心真的很疼。”
“你心疼?”花未拂苦笑,不由得去质疑。当初被花焉知和花君迟拉到山洞里,剥去人皮,割断舌头,那个时候他求花焉知放过他,怎么不见这么心疼?花未拂摇头,不肯接受,“我已经没有心了,你不必在我身上找什么温存,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花焉知眉头拧紧了,死死闭上了双眼,“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爱人死后,才知相思味苦,花焉知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了。
花未拂仍旧摇头,花焉知一遍遍的“对不起”像苍蝇嗡嗡作响,让人心烦意乱,加大了他的火气,“我不接受!世言大人在哪里?”
“暗牢。”花焉知如实相告,花未拂当即便起了身,“落落。”
“我叫,花未拂。”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落很心疼萧世言,在暗牢待了许久,出来的时候,一路上都走得心情沉重。姑苏接纳不了一个娈童,却能为了一个死人,火烧萧府。小落已明白了萧世言待花未拂之心,这辈子终究不及那个死人。
花家依旧风和日丽,外人很难猜到发生了什么,唯有花家中人才知晓这个看似平常的花家即将像渰域那般,风云暗涌,陷入动乱。眼前忽然多了一抹压抑的色彩,小落难以置信,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花未拂。他……还是回来了。小落默默设想了许多,可事实就是最坏的想法。
花未拂的夺命伞悬浮一侧,他高视阔步,伫足在小落面前,故意挡住去路,“多谢落公子这么多年来照顾着我的弟弟。”